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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梅李園裡

  河堤上不安寧了,帶燈就到梅李園去。但帶燈這次來梅李園不是要讀書,大家越是緊緊張張地準備著去各自包乾的村寨,她偏靜下來,不管了燕趙楚秦,讓貪玩去。

  梅李園原是櫻鎮一片苗圃地,後來被電管站一位姓卞的承包了,他剷除了以往的那些楊樹和槐樹,栽植了大量的梅李,人們就開始叫著梅李園。

  梅李園裡有幹活的婦女,是挖出了十幾棵大的梅李要運往縣城出賣,又在新栽著更多的梅李幼苗。她們議論了一陣鎮政府的幹部多麼會享清福呀,見帶燈並沒有接話,就又議論起這些梅李在縣城會賣出什麼價錢,而園子的主人怎麼早早就承包了苗圃地,又能想到栽種梅李!有的就說:人家有後門麼,上一任書記是姓卞的舅爺麼。有的說:現在河灘裡又辦沙廠了,元黑眼和現在的書記是啥關係?有的說:現在書記靠元天亮哩,元黑眼又把元天亮叫本家哥哩。於是幾個人就說:唉,人咋都恁能的!那個駝背的女人說:能吧,能吧,再能他把秦嶺也歸了他,能把秦嶺上的雲放到他家去?!

  帶燈抬頭看那說話的駝背,覺得她說得好,但那駝背卻扛著一棵梅李走出了園子,腳下趔趔趄趄,似乎就要跌倒了,卻終於沒跌倒。

  帶燈閉上了眼讓太陽從梅李枝條裡照下來。太陽很暖和,倒後悔沒有把被褥拿出來曬曬,曬了,夜晚就該有了太陽的味道。

  但是,帶燈沒有想到,鎮長也走進了梅李園。

  煞氣

  鎮長說:你怎麼在這兒?帶燈說:老鼠在哪兒貓還不是都能尋著麼。鎮長說:你心目中我是貓呀?!帶燈說:綜治辦這次工作沒做好,拖累了櫻鎮也拖累了你,我來這兒冷靜冷靜,準備著接受處分,也準備著被取消三百元的補貼麼。鎮長說:我就知道你們有這種情緒!路過這裡聽運樹的婦女說你在裡邊,就進來見見。綜治辦重點工作是處理上訪,但上訪是全鎮的事,所以我在會上並沒有單獨批評你們麼。帶燈說:你懲罰了我們。鎮長說:怎麼懲罰了?帶燈說:你揉的紙蛋兒,你故意把鎮街三村和南勝溝村留在最後給我們的。鎮長就笑了,說:你真靈得像狐子,我做手腳誰都沒發現,偏偏逃不出你的眼睛。你想想,如果鎮街三村和南勝溝村分給別人,別人能完成任務嗎?

  鎮長信任著帶燈,事事還依靠著帶燈,帶燈是心明肚知的。鎮長在詢問他這次部署的工作怎樣,帶燈說是用了腦子也費了心。鎮長在向帶燈訴苦,這次危機總算解除了,但櫻鎮的工作要再上新臺階,他的壓力非常大。書記全身心抓大工廠的事,別的擔子都壓給了他,而鎮政府這一干人,心不齊,幹活疲遝,平時閑著關鍵時又頂不上去,他才決定分片包乾抓落實,以每人每月三百元補貼來調動大家的積極性。但帶燈並不認同這種辦法,她認為每人每月三百元買了幹工作,是可以激活積極性,但始而慚焉久而安焉,終究還得用智慧。她說你或許還要在櫻鎮幹幾年,就是將來你順勢當上書記,那也得再幹滿兩屆,你就得在鎮幹部身上傷筋動骨,靠哄不行,領導有威力和感召力,可不是僅僅交心,現在人是難喂熟的。鎮長就問怎麼個傷筋動骨?帶燈說有獎有懲有對比度才有力度,這次綜治辦工作沒做好,就得懲罰才是,可以取消每人每月的三百元補貼。鎮長說這怎麼可能呀,不能說為親朋好友謀私利,但也不能損害了你們的利益呀。帶燈就說那一次性罰五百元吧,一定得罰,殺雞給猴看才能提升你的權威麼。鎮長作難了半會兒,說那我就得罰啦,過後我想辦法再補你們吧。

  末了,鎮長發感慨:我老想不通,咱書記身上怎麼就有一股煞氣,誰都怯他?帶燈說:我也把你倆做過比較,雖然說性格不一樣,可你確實有你的不足。比如吧,聽書記講話,要聽的就是他開頭說什麼,而聽你講話,倒是聽最後說什麼。講話一開頭就把自己的意圖說出來他就有強勢,而前邊繞了那麼多最後才說意圖的顯得不自信,反而還給人一種有陰謀的感覺。鎮長說:我也是學著書記哩,可就是學不會麼,在鎮上幹了這幾年,能體會到解放初期為啥國民黨的高官反倒沒事,槍斃的盡是些鄉鎮幹部,啥朝代裡,直接和老百姓打交道的就是鄉鎮幹部,鄉鎮幹部也必定會罪大惡極。帶燈說:看把你說得可憐的,那你就不要幹這個鎮長了麼。鎮長說:幹到這一步了也只能往前幹的,我真的佩服有些領導,他們也都是從村幹部、鄉鎮幹部幹上來的,他們那是怎麼就幹上去了?!帶燈說:要一步步能幹上去的,那你就得學毒些學狠些了,咱縣委盧書記和市馬副市長都是咱本縣人,他們哪一個不是這樣的?!可我真心給你說,我是盼著你往上上的,上得越高越好,而一旦你上去了,我就不會再來往了。鎮長說:我把我也知量了,我也不得上去,能當個鎮長就滿足了,只要能在我的任上櫻鎮上平平安安就燒了高香了。帶燈說:那我給你反映三件事,你要引起注意,免得又以後出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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