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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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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琳還莫名其妙,就聽得樓下一片吵嚷,是吳清樸與人寒暄,隨即嘻嘻哈哈,樓梯口就冒出幾個黑腦袋來。丁琳看時,來的正是夜郎和兩個陌生人,心裡就暗暗驚訝虞白的精靈,怎麼夜郎才一進店就感覺到了?過來說:「恭喜恭喜,夜郎當了官了!」夜郎臉色漲紅,說:「我怎麼當了官了?」丁琳說:「那怎麼老見不上你的面呀?」夜郎說:「這就叫賊喊捉賊!是你見不上我還是我見不上你?我在家裡也尋思,什麼地方得罪了人家呀,怎麼像瘟神一樣被人避著,難道友誼就像玻璃棒兒一樣脆,說斷就斷了?!」丁琳說:「好了,不說了,咱們只圖打嘴皮官司,冷落了你的朋友!我告訴你,樂社再活動,你必須一如既往地要通知我們的,我給你留個傳呼機號吧——機子已經買了,還未辦手續,過幾天就能用的。」夜郎當下記了傳呼機號,把兩個陌生人介紹給了丁琳。丁琳說:「原來是圖書館的,夜郎的老同事呀!」一個就說:「你可不敢把傳呼機號給夜郎的。」丁琳說:「這我不怕,夜郎看不上我當他的情人,我想當人家的傳呼女郎還當不上的。」那人卻說:「他不傳呼你卻小心他整你!」丁琳說:「這話我不懂。」夜郎就笑,一邊喊吳清樸,說:「上三葷三素六盤菜,提一瓶好酒來,餃子各樣來一籠,今日不要你免費也不要折價,我請客的!」一邊低了頭對丁琳說:「我今日用傳呼機出了一回惡氣哩!」吳清朴就招呼店員端上酒菜,笑著說:「今日口氣這麼大,莫非在哪兒發了財了?!」夜郎說:「你來也聽聽。」就眉飛色舞說道開來。原來夜郎得到顏銘說圖書館長要提拔為文化局長的消息,肚裡一股氣就發脹,去圖書館尋找以前的兩個朋友,獲得了圖書館的集體傳呼機號,就給每一個人打了傳呼,內容一律是:「館長將要提升局長,今日在西京大酒店二樓設宴,請你去祝賀!」一個小時內,一百五十個館員都收到了傳呼通知,一時議論紛紛,館長怎麼要提升呀?要提升了讓人去祝賀這不是硬逼人去賄賂嗎?夜郎見陰謀得逞,便拉了兩個朋友來酒樓吃飯。夜郎敘說一遍,吳清樸和杭州來的客人都一時無語,丁琳抓了糖果盤裡的一顆奶糖吃了,糖膠在牙上,攪了攪舌頭,說:「夜郎,你牆高馬大的人,我只說你是撂原子彈的,卻使這小伎倆,倒有些缺德了!」夜郎正熱著,怔了一下,說:「對這號人還有什麼道德可言?生殺升降的權利咱沒有,只能這麼出出氣了!」丁琳說:「我的傳呼機號給你了,我可警告你,不許在我的傳呼機上做什麼壞事情!」夜郎說:「你現在看我真成小人惡人了,我哪裡敢對你使壞?以後我每日給你傳呼機上留一首讚美詩呀!」丁琳說:「社會上像你這樣的人多哩,我在家裡,常常收些莫名其妙的電話,最近一個時期,老是晚上有人打電話,接起來又沒了音。」夜郎說:「這我教你個辦法,你整日不洗臉,不梳頭,穿爛些,人太漂亮了就有人性騷擾的。」丁琳說:「去去去!」夜郎正經說:「你捨不得漂亮了我再給你教個法兒,有不明不白的電話打來,你不要生氣,就扣電話耳機,也不要對罵,而心平氣和地說:我給你念咒。就咕咕嘟嘟隨便念些什麼,對方不明你是真是假,也就不敢再來電話了!」在座的都說這是好辦法,喜得丁琳說:「夜郎到底有經驗,黑道紅道的事都知道!」夜郎說:「我是小人壞人嘛!」丁琳說:「說是小人真是小人,剛才說了你一句,你還記在心裡啊?!你給我教了好法兒,我回報給你個東西!」夜郎剛問是什麼,圖書館的兩位客人一前一後身上的傳呼機響了起來,掏出看了,上面分明打出字樣:「館長設宴之事純系造謠,請勿上當。宮長興。」兩人頓時臉色灰暗,夜郎也細細看了字樣,說:「把他的,剛才咱們疏忽了,搞集體傳呼,也傳到宮長興的傳呼機上了。這也好,咱們要的也不是讓館員們去西京大酒店,就是要糟踏糟踏他姓宮的,讓他也知道你館長群眾基礎差著哩,有人在反對你的!來來來,咱喝酒,讓姓宮的這陣兒在家生氣罵老婆打孩子去吧!」三個人端了酒杯喝了,夜郎還是笑了笑,已顯出尷尬,就問丁琳:「你回報我什麼東西?」丁琳頭伸過來悄聲說:「虞白也來啦。」夜郎急問: 「人呢?」丁琳拉夜郎往操作問來,操作間卻沒有虞白,廚師說她來呆了一會兒就從後門出去了。 虞白沒來見夜郎,是虞白認為夜郎並不是來看她的,而且在酒樓這樣的場合相見,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她在操作間呆了一會兒,聽見夜郎在與丁琳說笑,估計丁琳肯定會告訴說她也在酒樓上,她就在操作間等著夜郎,也準備了見了面奚落他一頓的言語,但是,虞白在操作間呆了十多分鐘,夜郎並沒有來找她,她就在心裡說:這好,這好。從後門走回家去睡了。 此後的三天,虞白只是買布、染布、剪裁、堆貼,製作了一幅一幅布堆畫,而且一邊製作還一邊放了錄放機唱盤,唱的是姜白石的曲,自己還跟著唱: ……問後約、空指薔薇,算如此溪山,甚時重至。水驛燈昏,又見在、曲屏近底。念惟有、夜來皓月,照伊自睡。 庫老太太聽不懂唱的什麼,音調卻是心慌,說:「你不要唱了好不好?你一唱我就犯胃疼,要吐酸水。」虞白住了聲,笑著說:「是嗎?」老太太說:「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婦道唱個曲。常言說,男愁哭,女愁唱,我在老家的時候走夜路,心裡越是害怕,嘴裡越要唱唱曲兒的:」一句話,虞白的眼淚骨碌碌滾下來,歪了頭就去後院取小矮凳了。回來關了錄放機,也不再唱,也不說話,悶了半日,才說:「大娘,下午了咱們出去看看家具去;天漸漸也要涼了。得給你買一張沙發軟床哩。」庫老太太說:「你還叫我在這兒過冬呀?」虞白說:「只要你不嫌棄,你在我這兒住一輩子吧。」庫老太太就知道虞白心緒不好是什麼原因了,便試試探探地說:「就是住一輩子,這折疊床也好嘛,那沙發床倒睡了腰疼;幾時夜郎來了,讓他幫著把家具挪挪地方,折疊床支到那邊牆角就是了。」虞白說:「要他來幹什麼?挪家具咱倆能挪的!」口氣粗粗的。 庫老太太沒有再言語,第二天虞白去街上買布料子,回來說困,抱了《金剛經》在床上讀,後來就瞌睡了。庫老太太開火燒滾水,將盛鱉的盆子端來,用一根筷子去逗鱉,鱉咬了筷子,脖子伸出四指餘長,庫老太太就提出來立即拿刀剁,鱉頭掉在地上,沒頭的鱉則塞進鍋裡去煮了。 虞白睡下不久就開始了白日夢,夢見自己又是一身牛仔服,腰裡別著一把小藏刀,去流浪了。她這次仍是要去西藏的,翻過了幾座雪山,突然就見到了太陽。她意識裡似乎已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夢書上講,人是輕易夢不到太陽的,但她卻夢見了太陽,夢見太陽又預示了什麼呢?她還在暗暗地說:我這不是做夢吧?但願不是夢的。就繼續往西走,天就黑下來。天黑得特別的快,立即就是漆黑漆黑的了。她又發現了火,火像紅綢子一般飄,而且離木柴很高,裡邊是白色,再是紅,再是黃,外邊是一圈藍。走近去了,原來是一群乞丐繞著篝火在吵鬧,他們都穿著皮大襖,是陝北牧羊人穿的那種光羊皮,羊毛不朝內,朝外,用草繩系著腰,露著髒兮兮的肚皮子。乞丐們就看見她了,其實他們都沒有先扭頭,皺皺鼻子說:「來人了!」虞白想,我身上有氣味嗎?是他們聞到氣味才發現我的嗎?我之所以身上生過蝨子,蝨子也是聞到了這種氣味吧!乞丐們驚疑的眼光在看她,她看見他們的手在懷裡抓,一定是在抓蝨子,她身上也就癢癢起來,但她鎮靜著自己,故意做出賴賴的樣子,撲遝就坐在那灰土上,伸手在火堆邊抓了一顆烤熟的土豆吃起來。乞丐們叫起來:是個乞丐,又多了一個乞丐!??似乎他們相處得很好,並沒有發覺她是一個女的,就有人立在那裡從褲襠裡掏東西尿尿,她把臉扭過去不看。他們叫嚷你為什麼不尿?說在火堆邊尿尿不怕凍的,如果沒有火,你一尿就凍成冰棍兒要把你撐在那裡了。這時候她有些擔心,害怕這一夜如果和他們住在一起,狼是不用怕的,怕的是他們要脫了衣服和她打對兒睡。她就在假裝去找柴火的當兒,悄悄地溜掉了,她聽見他們在許久不見了她而大聲呐喊,不知道她的名字,喂喂地叫??她拼命地逃跑,終於看見了一個村莊。說是村莊,言過其實了,這僅僅是一個獨戶人家。她開始敲門——月下僧敲門——啷啷啷地敲,開門來的是一個白鬍子老頭。她當然在說自己是路過的,要投宿,可以付出比住一般客店多一倍的錢的,那老頭就說這房子就他一個老頭子。她希望的就是只這一個老頭子!他安排她住在廚房的茅草窩裡,茅草窩很暖和。她弄不明白這茅草窩實在比家裡的沙發床要軟和和溫暖!她很快就入夢了,但夢的是什麼,她記不起來,後來就聽見一片吵叫,有人在打門,有老頭在苦苦哀求,更有人在嚇唬,在抽打,門就嘎喇喇踢開了,一群人舉著火把圍著她站了一圈。這夥人竟然是那幫乞丐,他們用得意的眼光瞧她,嗤笑她,咒駡她,一把揪了她起來,同時有人從案板上抄起了一把菜刀向她脖子上砍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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