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虹影 > 英國情人 | 上頁 下頁


  回想起來,他一開始就把她從這個陌生的國度人海中挑了出來,他喜歡有閔在場,這感覺是在呼應他心靈裡想要的東西。是什麼阻止了他?她的眼鏡,該死的眼鏡。她取掉眼鏡等於上帝給了他一個機會,他抓住了這機會,一下清醒過來。難怪第一眼看見閔,就有一種安寧感,她的吸引力穿過她的外表,只是他自己不明白而已。

  閔坐正,卻撥了撥燭芯,使房間裡稍微亮了些。但她坐在燭光後面,躲開了一些裘利安的注視。

  燭光讓裘利安找到了熟悉感和親切感,一切好像似曾相識,而不是在一個陌生國家。燭光爍爍,一桌酒菜,閔依然是女主人的姿態,若無其事地給他倒紅葡萄酒。他看著她一舉一動,他明白自己已經按捺不住,非進行到命定的目標不可,這次非把她從她的體面裡給轟出來,哪怕冒犯頂頭上司,丟掉了工作,也在所不惜。他不顧閔明顯的抗議,回到老題目上。

  「你說中國現代知識分子不做這種事,」裘利安嘲弄地說,「看來英國老師並沒有好好教育他們的中國學生。」

  或許閔在惶惑中不一定能聽懂他的話中之音。裘利安就直接說起他自己家裡的事,像課堂上講英國文人生活軼事一樣:在他母親懷著他時,他的父親克萊夫·貝爾就和弗吉妮婭阿姨有事;母親和羅傑成為情人,並鼓勵父親去追求她的女友。父親大部分時間在巴黎、倫敦的這個那個情婦那裡,但母親在家裡始終為他留有一臥室書房和起居間,滿是母親的壁畫。他們相互關心,還是一對夫妻。母親的終身男友鄧肯·格朗特是個雙性戀,男朋友來時,他就和男朋友睡,男朋友不來時就和母親睡。他有弟弟昆丁、妹妹安吉莉卡,但安吉莉卡卻是母親和鄧肯的孩子。

  「他們不吵起來,不鬧翻?」閔難以置信。

  母親發現她妹妹與丈夫有私情,她怎麼說?「這兩個人是我最愛的人,以前是,現在是,今後仍然是。」父親經常把女友帶來,與母親做朋友。而母親的男朋友也一直是父親的好朋友,比如他和羅傑·弗賴一直是最好的朋友,直到去年羅傑死。現代美學中著名的「形式意義論」被稱作貝爾·弗賴原理。母親和阿姨是全世界最親密的姐妹,布魯姆斯勃裡是以她們的魅力和智力為中心。這與男女之事無關,不不,或許應當說,這正是與男女之事有關。

  沒人庸俗地嫉妒。裘利安說,他從小就習慣看裸著身子的男人女人,鄧肯總是以男人身體為主題,有時是一群人做著艱難的多人性動作,鄧肯在畫,母親站在一旁欣賞。

  裘利安明顯越說越得意,他的家庭,他的強烈反維多利亞道德主義的家庭背景,以及他們自由無忌的性關係,確實不同一般,值得驕傲。閔聽著他仔細描述,害羞地低著頭。她的頭髮在燭光輝映下,更加黝黑發亮,劉海下眼睛瞧著桌布上,那兒有一雙骨雕筷子,一副眼鏡。她明顯激動起來,她的手沒有擱放的地方,兩隻手互相緊握在一起,擱在腿上也不是,放在桌上也不是。

  「你盤目好。」裘利安說。

  閔吃驚地抬起臉來看他,驚奇他竟然會用本地土語說她美,她羞澀極了。裘利安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來,繞過桌子,順手就把她拉了起來。她只是稍微掙扎了兩下,卻沒有任何抗議,就無助地被他抱在胸前。

  他的臉觸到她的面頰,好燙,她的嘴唇很紅。他輕輕吻她的臉,脖頸,尋找她的嘴唇,他的一隻手從她的腰摸到她的肩,移到前面薄薄的旗袍覆蓋著的乳房,她無法遮掩的堅挺起來的乳頭,馬上使他衝動起來。他們被激情燃燒得透不過氣來。

  房間很大,而燭火與燈光只是照在餐桌上,他們好像自動移到牆角,移到光線微弱的地方。閔的嘴唇在他的臉上,原先垂掛在身邊的手抱著他的腰。在喘息聲中,裘利安幾乎是無意識地把她的手拉過來摸他已壯大起來的陽具。

  閔一下跳開了,臉色嚇得發白,她的手扶在椅背上,驚慌地看著裘利安說:「怎麼這樣?」

  裘利安不知她這句話什麼意思,是指他的過分直接進攻有失體面,還是他的器官太鼓脹太不文雅?她震驚得發抖。「簡直不像人。」

  第四章 只好夢中遙望海上的燈塔

  第二天上午裘利安醒來時,發現已經十點過了。房門沒關好,樓下僕人們說話聲傳了上來,中國話在女人嘴裡發出像鳥唱,輕軟悅耳,在男人,在大聲喧嘩的男人嘴裡,像動物的吼叫。他發現這些僕人說的是當地土語,與閔說的柔軟的北京話很不一樣。但是哪一種他都聽不懂。

  拉開窗簾,很燦爛的陽光。他發現自己穿著昨天的衣服,只是更零亂不堪。在樓梯過道望下去,僕人巫師和田鼠正對著留聲機的龐大喇叭不知怎麼辦。

  巫師抬頭瞧見他,說,先生,系主任夫人差僕人送來的,說是給貝爾教授的。昨晚貝爾教授走時,她忘了讓僕人送過來。

  裘利安讓巫師把留聲機送上樓,一疊唱片放在一個木漆盒裡,也被送上來。

  他從木漆盒裡取了一張有中國字的唱片,放上唱盤。二胡聲在房內響起時,他走進衛生間,梳洗完畢,穿好僕人洗燙過的內衣襯衫。回到臥室,二胡聲裡號角齊鳴,四面都是伏兵,沒逃路,而月正是最圓最亮時。裘利安一點也不想吃早飯,馬上就該是中飯時間了,就又倒在床上。音樂使他想起昨晚的細節,心跳在加快,而且下面又緊張了,他幾乎需要用手解決壓力。

  昨晚回家報信的僕人,來得及時,解了閔和裘利安的尷尬。鄭那兒沒大事,學生的態度和緩下來,放低了要求,讓她回來告訴太太。裘利安趁這時道了晚安,幾乎是逃走了。回家就開始喝真正的蘇格蘭威士忌,直到酩酊大醉,倒在床上,只有月光山影看著他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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