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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三爺揚聲哈哈大笑,震得張慧耳鼓轟鳴,「我們要你獻計?我們滿腦袋都是計,而且天天在為民除害。」他突然上前,眼放凶光,逼到張慧跟前,張慧個子比他大,但也被逼得往後縮。三爺說:「說吧,不就是常荔荔甩了你,你要報復她?」

  張慧滿臉通紅,心思被說穿,就乾脆憤憤不平地開了腔,「她還當眾羞辱我,士可殺不可辱。我請師爺給我做主,什麼條件都可談。」

  老三要說話,師爺擋住他,站了起來,在房間裡走了兩步,「你膽子也太大,你可知她是常力雄之女?!」

  張慧連忙說:「我知道,但我不是對著常荔荔來的,是她的母親。所以,我來請大爺,請開條件。」

  師爺松了一口氣,說:「男子漢寧折不彎,好!我們就是專給有血性的男子報奇恥大辱。你要我們怎麼做?」

  「抓這個荔荔小姐,她太美了,千萬不要弄傷她,只是殺殺她的傲氣!要她媽筱月桂出來談判,然後把筱月桂殺了,光有一個餘其揚,荔荔就神氣不起來了。事成另有重謝,三條金夠了吧?」

  「嗨,」師爺這才感興趣地問,「你對上海洪門還知道什麼?」

  「都知道筱月桂是上海第一女強人。」張慧肯定地說,「沒有筱月桂,餘其揚就不足掛齒!沒有餘其揚出錢,荔荔就不再是大明星——她根本不會演戲!她電影中的武藝,是工作臺上剪刀膠水弄出來的,假的!」

  老三和師爺互相看了一下,仰面大笑。師爺揮揮手,說:「行,我們肯定為民除害,剷除騙人的假明星!你先回去,到時候,我們告訴你,要多少錢到什麼地方,帶什麼武器。」

  「我不會殺人。」張慧一哆嗦。

  「殺人的事,我們會處理。」老三一聲大吼,「洪門三十二刑具,四十八殺法,哪一種我們都擅長。」

  張慧壯著膽說:「那我就放心了。」

  「三根金條得先付,這是你的仇人,與我們無關。」

  張慧還想講理,「什麼事都是事成全付。」

  三爺跳了起來,「什麼時候算事成?把筱月桂頭砍下送到你手中才算?你以為我們是胡亂答應的騙子?」他把桌上的金條拿在手裡一掂,哈哈一笑,「三根條子買上海第一美人的命,這樣的生意還不便宜你!」

  「行行,我這就去拿來,我相信你們的本事。」張慧馬上說。

  「哪聽說過洪幫好漢做事翻悔的?你自己不後悔就行了!」

  張慧出去後,他們倒沒有哄堂大笑。待手下人各忙各的去了後,師爺說:「老三哪,你真想報這仇?」

  老三說:「當年黃佩玉黃爺死後,應當由我坐上海洪門第一把交椅,竟然被阿其奪去。阿其全靠這個女人在背後撐腰。她竟然拉上租界的洋人來一起抬舉,讓他坐了工部局華董這個位置。」

  師爺說:「老三,我勸你消消氣。十年前黃爺去後,洪門債務糾纏,眼看無法脫身。當時約定有理財辦法的人,為龍頭老大。這個阿其和筱月桂敢豁出身家性命辦銀行,是鋌而走險之舉。黃爺留下的一屁股亂債弄清之後,倒是我頂著不辦,沒有給阿其行扶香主登山之禮。人家也沒有逼我們行大禮,正式開堂收門徒。」

  三爺卻另說:「不管你有沒有給阿其開山堂,別人都說阿其是上海灘第一聞人洪門山主!這可不行。這對狗男女,借我們的名義行其私利。沒有辦正式儀式,這是偷樑換柱冒充,他們算不上洪門宗脈!」

  師爺歎口氣,「我們至今還在煙賭娼舊行業裡收保護費,幾十年也沒變多少,沒有多大出息。洪門已經不像梁山有什麼第幾把交椅,人家憑本事做銀行、交易所、航運、電影公司,這些本來就不是洪門地盤。」

  三爺憤怒地說:「師爺,我看你也老了,血氣也少了。人家當上海第一聞人,我們只落得一點殘湯剩菜。你受得了,我們洪門老兄弟受不了!我們至少得殺殺這對狗男女的威風。我對你說過,我很懷疑黃佩玉是這個女人耍計炸死的。」

  「當初我們不也懷疑常力雄是黃佩玉設圈套打死的?這個黃佩玉把洪門的錢全用去賄買權力,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師爺搖頭歎氣,「這個上海十裡洋場,也就是怪,江湖義氣一到上海就成了陰謀詭計,洪門兄弟反目成仇。你要明白:現在的上海灘,要有錢才有權。誰最有錢,誰就是真正的老大。哪怕殺了筱月桂和餘其揚,沒有錢一樣沒用!那時人人都看清洪門是空門,怎麼辦?」

  三爺說:「難道我們就幹受氣不成?至少我們不准他打上海洪門的牌子!」

  師爺冷笑了一聲,「我倒從來不曾聽見他打這個牌子,只是別人說他是洪門老大,他不否認。這可拿他沒辦法。有人說你是上海洪門老大,你怕也不會否認。」看到三爺依然氣不平的樣子,他說:「好吧,我們借刀殺人,跟這對狗男女來個討價還價。好好想想,做到哪一步,達到什麼目的。」

  當天夜裡,差不多午夜時分了,滿街的法國梧桐樹在路燈的照耀下,看不出那白天的嫩黃。常荔荔車停在路邊,跳下來,高跟皮鞋踩著樹葉,套著白銀狐皮大衣,裡面卻是很單薄暴露的短衣長裙,推開空心花紋的大鐵門。

  她奔進玉蘭樹含苞欲放的前花園,用鑰匙開了大門,徑直跑上樓來,直奔筱月桂的房間,推開門,見筱月桂垂著頭坐在香妃躺椅上,旁邊一盞壁燈,光線暗暗的。常荔荔親熱地喊:「媽!」

  筱月桂抬起頭,朝女兒笑笑,「荔荔怎麼啦?這麼晚才回媽媽這裡來,漂亮的摩登公寓也不肯住了?」

  「哎呀,這些臭男人真是煩死了。」荔荔朝床上一坐,彈了幾下,「那個傢伙真以為電影裡我跟他親個了嘴,電影后我就得跟他上床。我哪瞧得起這種小白臉男人!我至少要嫁給卓別林這樣的大演員。」

  「這心氣兒倒是不錯。」筱月桂嘲弄地說。

  「我每次上舞廳都被這一大群男人團團圍住,還打架,最後總是不歡而散。再過幾天就要到黃山拍外景,你說我不能痛快玩幾天,這上海算什麼上海呀?」

  筱月桂有點心煩,「你要我做什麼呢?」

  「把這些人滅了!」常荔荔蹬著腳說。

  「怎麼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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