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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她正要站起來脫掉自己身上最後一件衣物,他往後一仰,倒在床上,順手就扒掉了她的內褲。

  他們已經抱在一起,她習慣抱著他將床上的枕頭和墊子全部扔在地板上,在床吱嘎響的伴奏下,這時,她看見那永遠在變化的鏡子裡的女子,臉紅潤,眼睛漆黑。

  不錯,她還是十多年前那個少女,甚至比那個少女更有女人味。她的身體饑餓地擺動,一頭黑髮波浪起伏,她的乳房還是驚慌失措地挺起,甚至能感覺到一串一串的火苗滑過皮膚,層層疊疊湧過小腹,光聚集在下身的一個點上,膨脹得痛。他俯下來,吻她那兒。她扭頭去看自己這邊的鏡子,幾乎轉瞬之間,她完全不認得自己,掙扎著想翻過身,卻覺得床帳的紗布像網絲一樣壓下臉和胸口來,呼吸不了,心跳幾乎停止了,她猛抓他的背,「我要死了,你不可惜我嗎?」

  他捧住她的臉,看著她說:「我也活不成了。」

  「快進來,其揚。」她的雙腳激動地踢他。「好,進來。」他一把將她的身體翻過來,乾脆從後面進入她。她看見鏡子裡的他臉上沁出汗珠,手想扳過她的臉來親吻,她感覺下面撞擊得她整個身體都在一片片收緊,向下身變緊的部位緊縮。

  他的雙手環繞過來,緊緊抓住她的乳房,突然加一個刺激點使得她喊叫起來。她感覺他的速度跟上她的高度為准,兩人像火山噴發一樣,呼地一下騰起在九重天之上。

  「快到了!」他在喊叫。

  「已經到了!」她也在呼叫。她一身光潔,融入耀眼的光束之中。他們一起到達快樂之頂,渾身是汗。「我也到了!」他叫道,「到了,到了!」

  「再高,再高!」她趴在他的身上,把他身上,把他的一切都卷裹起來,「哎,再高——再高——又高!」

  兩人的喘氣,漸漸平息下來,慢慢地回到現實世界裡。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不想你這麼快出來!」

  他說:「我知道。」他仍是留在她的身體裡。漸漸地,她的脈跳又在加快,她覺得自己站在川沙海邊,太陽一直不出來,她急得跳進海水裡,冰冷的海潮把她粗暴地往外拽。這時,暈眩的感覺又出現了。奔騰的海潮前面是一個燃燒的太陽,海浪把她筆直扔進燃燒的太陽裡去。她驚異地發現,那裡面是一個男人,她看不清他的臉。但他身上每個地方都像堅硬的岩石,猛地張開把她吸進去,壓得粉身碎骨。「帶走我吧,把我帶走!不要離開我!」她從心裡喊叫了出來,身體突然躬起如一道虹,滔滔海水在她的身下突然以吞湮整個世界之勢停止流動。

  房子裡什麼聲音也沒有,連鏡子上都蒙了一層他們身上散發的熱氣。不知隔了多久,仿佛起死回生,筱月桂在床上動了動,她覺得奇怪,這麼多年了,她的反應越來越強烈,快樂時幻覺到的情景越來越暴烈,之後虛脫一般的享受也越來越經常。本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應當對人生更隨和,把一切看得平淡一些,可是不,她享受快樂的欲望反而更強烈,每天夜裡都想和餘其揚在一起。

  這種依賴感,讓她害怕起來:她實在怕失去這個男人。她伸過手去端床頭櫃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遞給他,「其揚,再過二十年我會變成一個醜老太婆,你會不要我。」

  余其揚喝完了水,把杯子放在地板上。他摸著她散落在肩上的長髮說:「不會的,你越來越漂亮,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我們的一切全部套在一起,資金也套在一起,事業也套在一起。沒有如意公司的大成功,力雄銀行不可能最後站穩腳跟。沒有力雄銀行呢,如意公司難以發展。公司離不開銀行,銀行離不開公司,沒有辦法分家嘛,當然人也永遠套在一起。」

  筱月桂沒有做聲,只看著餘其揚的眼睛,「真的你心裡只有我一個人?」

  「當然,我心裡一直就是這麼想。我從來沒有瞞你,我是江湖上跑的男人,也難免遇上逢場作戲的花花事。不過每一樁,你都知道,從來只當作我們調笑的故事。我沒一樁是認真的,你也從來不當作一回事。」

  雖然是煙草公司的牌子美女,筱月桂為了保護嗓子,不沾煙酒。只有在臺上演戲,角色不得不抽煙時,才做個樣子吹煙。這香煙是給餘其揚準備的,這時想起他大概需要,就從床頭櫃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支,點上火,遞給他。

  他接了過來,繼續說:「而且那些女人沒一個敢吃你的醋。」

  她依著枕頭半坐起來,大笑。笑夠了,她說:「既然我們倆不會分開,我們在床上也越來越恩愛,越來越痛快,互相沒一點厭倦,你就娶我吧,我們結婚,好嗎?」

  余其揚完全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愣。

  「你不願意?不會吧?」筱月桂遲遲疑疑地說。

  餘其揚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原以為他可能不會馬上同意,畢竟牽連的事情太多,或許他會開幾句玩笑,騰挪一下,暫時避開,從長計議。他一向有急智,善於應對。

  但是這次她錯了。餘其揚沒有這精神準備,好像腦子停轉了,被她的話震麻木,讓她很窘迫。或許他有意不願在這個題目上說含糊話,做虛姿態,他就想給她個乾脆。

  筱月桂只能用最大的誠懇,說出真意:「我不是試探你對我是否真心。其實我這些年一直在等著你對我說,你不說,那我說出來。」

  餘其揚坐到床邊,猛抽煙,沒一會兒他裸著身子走向床的另一側,去拿煙灰缸。筱月桂看著他,也坐了起來,溫柔地說:「看來你是不同意,能告訴我一個理由嗎?」

  餘其揚不看她,說:「我家裡有個黃臉婆,你是知道的。」

  「這不是理由。當今中國哪個大英雄不是把黃臉婆離了,另娶一個漂亮能幹的呢?孫文?蔣中正?」她看到餘其揚沒吱聲,就說,「行啊,你不離也行。洪門老大哪沒有三妻四妾的?我做偏房,這總可以了吧?」

  餘其揚按滅了煙頭,默默地穿衣服。他系領帶,沉默著,筱月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甚至加了一句:「我也依然不會妨礙你逢場作戲,沾花惹柳,或是再娶小妾。」

  餘其揚不忍心地說:「小月桂,我們說的不是這麼一回事,我們之間婚姻不適合,哎,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是怎麼一回事呢?你心中另有人?」

  餘其揚笑笑,「你明白,你是我兩個老闆最喜歡的女人,兩次做我的師娘,又是我少年時一見傾心的女子,是幫我得天下、患難與共的女人。哪一樣感情,我都終生離不開你!我沒有遇到一個人能讓我真正動心的,只有你永遠讓我動心。」

  筱月桂聽了他這番話,一骨碌從床上跳下來,抱著他狂吻,一邊說:「那麼,讓你一輩子動心,不好嗎?」

  餘其揚說:「好,好,我就要你這個話,心就滿足了。但是這和結婚是兩碼事。說白了,做我這種生意的,家中不能有……」他停住了,說不下去。

  「不能有什麼?」筱月桂幾乎喊了起來,「你說呀!」

  餘其揚找不到詞,他知道這個詞不應當說,對筱月桂不公平,他也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他就是找不到別的詞,這是一個社會公認的類型,不由他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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