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虹影 > 上海魔術師 | 上頁 下頁 | |
四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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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姨拍拍她手,說:「真是個乖靈的姑娘。我們都一直在找證據。」 加里說:「一家子又怎麼樣?」 蘭胡兒氣得把甩過話去:「表兄妹結婚生兒子沒屁眼,得得得,可以讓我不嫁給你大王子了吧。」 「誰希罕娶你做婆娘,」加里把話扔過去:「連做飯都不會。」 蘭胡兒氣得狠狠地捏了一下加里的手,她剛才那話是故意說給蘇姨聽的,也是向加里表示她一個女孩子的驕傲。加里說,「那種身世故事與我不相干。」 蘇姨叫兩人靜下來。她問:「你們自己互相感覺怎麼樣?自從你們三年前相識以來?」 蘭胡兒想想,確也怪怪到極絕。加里走近了,她沒看見都知道。蘭胡兒拋出的東西,加里肯定接得住,她從空中落下來,他怎麼著也能一把抓住。他說了上半句,她就明白下半句。還有,她跌跤了,他會痛。她在夢裡見他,他也在夢裡見她,第二天他們在大世界戲場子見到時,她會說他夢裡的事:他見到臘梅,她不會見不到桃花。 經常夢說到關鍵地方兩人羞澀地停住了。那是絕絕對對的秘密,不必互相告訴,留在心裡反而清如明鏡,了無塵埃。 這些事兩人平時都不願說出來,這時更不願意說,蘇姨替他們說了,「你們吃東西一個口味,走路一模一樣,連睡覺的姿勢都一樣,進門總是低頭再仰頭,看人也是一樣的眼神。」 蘭胡兒幾乎要叫起來,急得不行:「這只說明我們倆般配!」 「愛誰心就跟誰想在一塊。」加里也急了。 「我和你師父早就看明白,三年了還看不見?我蘇姨一心成全你們。但是我們不僅懷疑你們是親戚,甚至可能是雙胞胎!」 蘭胡兒未想到這故事聽到結果可以這樣,她沒有準備,雖然蘇姨聲音裡並未滲雜什麼別的用意,她腦子裡一聲巨響。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臉一下變紅,又變白了,她再也忍不住了,「蜜糖缸裡醃鹹蛋,絕對沒有扯這一淡」 「雙胞胎,不就是兩個男的,或是兩個女的?」加里問。 「笨蛋!一男一女,叫龍鳳胎!」蘭胡兒搶過來說,只有說話時她腦子裡的振盪才輕一點兒。 「那樣你們就不能做一家子。」蘇姨說,「表兄妹絕對不行,親兄妹絕絕對對不行,雙胞胎兄妹就千千萬個不行!幹乾脆脆一個『不』字!」她的聲音堅定不移,一點餘地都沒有,而且帶著威懾。 這下子蘭胡兒沒詞了,加里也跟她一樣被嚇住了。 「苦了你們的是,有疑問,沒有證據。」她無可奈何地說,「沒有證據就不能拆散你們,有疑問又不能讓你們做夫妻。」 沒有證據,只是猜猜,光憑猜就能把小蟲子變成蝴蝶?這是山大海大的事兒!蘭胡兒腦子飛快地閃動,那麼現在說什麼耶路撒冷來走去留都不沾邊。先要弄明白這兄妹之事真假。 她站起來,一聲不響,走到加里身邊,看著加里發愣,加里站起來,伸出手來拂去她臉頰上的一縷頭髮。兩人凝視對方,搖搖頭又點點頭。蘭胡兒說,「可恨人!只不過我們倆好過一般人,我是非你不能。」 「我是非你蘭胡兒不能」加里說。 兩人試著笑,卻笑不出來,天地都塌陷了,他們摟在一起,天地在劇烈地搖晃,但願一切都是人們編出來的謊話,不肯讓他們在一起,她的嘴唇牙齒止不住地發抖,身子骨好酸,心好難受,像有千洞萬洞。一投入他的懷裡,心裡就風過楊柳一清二柔。 過了好一陣,蘇姨嗓子嗚咽著說,「讓我把話說完。」 張天師昨天又暗地去尋訪了一下那個客棧,跟蹤那個姓李的老闆,原來他另一處房子就在附近不遠,幾條街,他可以來回照顧。張天師跟到他家,在門縫裡一看,裡面有一個老頭,看樣子是他父親,這個老頭是不是當年的李老闆呢?十多年過去,張天師也不能斷定。 加里站了起來,說:「那我們去找這個老頭!」 蘇姨搖搖頭,「哪怕這個老頭真是做人販子生意的,也未必記得十多年前販賣的孩子。」 「那啥個辦法呢?」 「惟一的辦法是,張天師和所羅門一起去,洋人賣中國孩子的事不會太多,假定賣掉的是雙胞胎拆單,更可能記得住。」蘇姨費勁地站起來,拍了拍灰,「現在不早了,該是半夜了。加里你回去,明天得空跟你父王說清楚這個事。張天師跟他談過,所羅門聽不明白這整樁事。」 「你們經常看到他聽不懂,其實有時他是聽懂了裝作不懂。」加里說:「其實這裡一清二楚:如果我和蘭胡兒真是雙胞胎,那麼蘭胡兒就不能做我的老婆跟我走,而我捨不得蘭胡兒,就不跟父王走這正是父王不願意見到的。」 蘇姨說:「如果不是雙胞胎,蘭胡兒就可以跟你走了。而我們可不想讓她走。到了這個時候,先弄清一樁事,才能想清下一樁事怎麼辦。加里,你好好跟你父王說,不然誰也沒法過安生日子。你們一輩子還長,一輩子不得安生,才苦呢。去說吧,他會明白的。」 所羅門整夜在琢磨他的勃郎寧手槍,終於弄出了一套辦法。 唐老闆看了一遍表演,臉上沒有表情,所羅門問了兩遍,他只顧抽雪茄。轉身走時,他才說:「上海人還沒有見過臺上真開槍,這戲法能做。」 所羅門望著唐老闆走遠的背影,解開自己的襯衫衣領扣兩顆,吐出一口氣。 第二天大世界門口出現了新海報:「世界大師所羅門王精彩表演:美國將軍槍斃女間諜!」 幕升起時,一身美國軍官打扮的所羅門上臺,也不說什麼理由開口就大發雷霆:「BringintheSpy!」 蘭胡兒的臉依然畫得深眼高鼻,借來一套洋女人的束腰托胸的白花邊長裙,看不出她是哪國人,不過誰也弄不清女間諜應當是個什麼樣子。那裙子上掛了好多玻璃片,蘭胡兒一動就晶亮閃閃。 大崗和加里,穿著不知哪里弄來的軍裝,大崗的大個頭,這時倒有點像美國大兵。他們架著蘭胡兒左右臂,拽上臺來。將軍也不說罪名,只是陰沉著臉,大聲宣判「DeathtotheSp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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