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虹影 > 孔雀的叫喊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你被這個鬼地方的人關進拘留所。」李路生坐到她床邊。「真是抱歉,我至今還沒好好問你是怎麼一回事?」

  「噢,那個小事!」柳璀從床上蹦起來,「早忘了!」她走進浴室,開了熱水沖澡,頭髮也洗了再洗。她覺得一身是味,不是昨天在那個臭熏熏的拘留所弄的,昨晚上床前她已經仔細地洗過了。她讓水沖下來,想洗乾淨剛才浮出頭腦的那些血腥。她倒完幾個小瓶裡洗髮液,弄得腳底堆起一厚層白色的泡沫,開大水量。過了兩分鐘,嘩嘩的水聲停止。

  她用根乾淨大毛巾當胸一圍,系好,便在浴室裡吹頭髮。

  妻子的不計較,讓李路生高興起來,他站在浴室門口,笑著對柳璀說:「真是,不跟這種七品芝麻官計較。」

  「我這種小老百姓已經忘了,你這個大官兒怎麼還記得。」柳璀關了電吹風,用梳子梳頭,她將頭髮往後梳,沒有留一點劉海,這樣她的額頭顯得挺高。

  「就你大度。」李路生裝著生氣地走回桌子邊看文件。柳璀看著他的背影,不知他昨夜睡了幾個小時。她回到旅館都快十二點了,因為沒有出租車,也沒有公共汽車,有摩托車,但是她不敢叫。覺得夜裡摩托車路子野,一看就明白她是外地人。走路回酒店,黑地裡可能找不到那條近道。有一個酒鬼,正在亂唱亂罵,往階梯下的房子扔石子。她正在猶豫時,陳阿姨拿著電筒追了上來,一直把她送到旅館,才自己走回去。她打開房間,已非常疲倦,倒頭就睡。李路生恐怕一點後才進來,那時她已睡得正熟。

  也不知道這個人早晨什麼時候起來的。她知道現在的幹部,上午做不了什麼事,夜裡忙個不休,早晨補個懶覺。只是李路生,上午用來看一堆報告資料。

  李路生把窗簾拉開了,房間裡湧滿了陽光。柳璀這才看清他的臉,覺得丈夫真的老了,至少最近憔悴多了,左臉頰生出了兩粒斑痣。她自己在他眼裡,恐怕也是這樣,不同的只是她無法認出自己的變化。

  柳璀說,「把窗簾合上一些。」

  李路生笑了,指指窗外,只有陽光下的長江急波湍流,對岸的層層青山。那個小島上,樹影中的小平房。

  「怕誰看見?」他調皮地眨了一下眼。他又回到他的桌子前,戴上眼鏡。

  她不應當讓上輩人的混亂干擾自己的生活,她想了想,決定不用告訴李路生她見到陳阿姨的事,更不想與他談那些陳年舊事,她不願談這些。於是她說:

  「怎麼今天上午他們放過你?沒人來抓走你,也沒電話催命?」

  「我把電話線拔了,手機關了,門外掛了『請勿打擾』,看他們怎麼辦吧?」李路生說,轉過身來看著柳璀。

  「好,從此君王不早朝!」柳璀笑了。

  「那就要看貴妃每晨出浴才行。」李路生走上來。

  柳璀用手指刮他的鼻子,說,「不要荒唐。」

  但是她身上的毛巾,被李路生一碰就掉下來了。她趕緊上床,用床單罩住自己。她一向不喜歡裸著身子,她不知別的女人,只明白她自己,她喜歡遮住身體,仿佛這樣會使她覺得更安全。不過當李路生上床後,她的臉紅了。這張雙人床很大,而且這房間的床是大雙人床,和其他房間的雙人床不一樣。不過這房間是她要的,並不是丈夫的陰謀。

  李路生抱住她,吻她。貼著她洗過帶香味的頭髮,他輕聲說:「你把我涼在一邊涼苦了。這麼久才有一次。」

  柳璀這才想起,她急匆匆從壩區跑到這良縣來的原因,是一個神秘女人的身影,雖然她沒有證據,而且至今對追問這事不感興趣,但是這個李路生也不能如此裝假――純潔得好象一隻羔羊。她推了他一下:

  「等等,說清楚,你真的那麼潔身自好?」

  李路生反而把她抱得更緊,說:「絕對,絕對乾淨。你知道的,剛才我在讀文件,廈門遠華案的內部通報,幾個副部級被拖下水,心裡就想,在我這個位置上,一過手就是多少億,如果老婆稍微有一點點,哪怕一點點私心,我肯定會弄不清楚,自己再當心也會被人咬住。」他狠命地吻她,「我的老婆真是讓我從心裡服氣!」

  柳璀明白,他是答非所問,但是她不知道他是有意躲閃,還是的確聽錯。李路生拉開她蓋著的被子。

  「看,不就是一乾二淨,毫無瑕疵。」他突然看見了她的膝蓋,「搞成這樣?」

  她不想說,但他已猜出來是怎麼一回事,聲音聽起來很有情緒,很心疼似的:「這地方上的人怎麼亂來?讓你受苦了!不過更顯得無瑕疵。」

  他的這一席話觸動了柳璀。到底問不問下去呢?問下去有點太酸。李路生已經脫掉衣服,鑽進被單裡。國家的錢乾淨廉潔很重要,李路生這麼說也是好事。

  至於那件事,當然要弄清楚,她並不是那種由丈夫擺佈的妻子。不過這個特殊時刻,她不知怎麼辦才好。

  李路生已經進入她的身體,她的肉體卻自然地激動起來。但是我並不想和他――她想說清,不過等這之後再說,她對自己說,有時間好好拷問他!

  她的身體一下就好受些了。李路生和柳璀幾乎同時達到了高潮,兩人身體分開時,已經汗水淋淋。

  李路生從浴室拿了一把熱毛巾來給柳璀,然後自己去沖了一下。等人出來,柳璀對他說,「你休息一會兒,我給你守門。」

  李路生聽話地回到床上,瞧著柳璀拉上窗簾。「沒人敢來,你昨天已經讓他們嘗到了厲害。」他連連打了兩個呵欠,笑著說,「我想我們明天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

  「去哪裡?」柳璀問。她從冰箱裡取出一紙盒桔子汁,倒在兩個玻璃杯子裡,遞了一杯給李路生。

  他喝了一大口,說:

  「回我們在壩區的家嘛!你的假期不會只有三天吧?」

  「那裡不還是旅館。」柳璀不太高興地說,她拿著杯子,心裡隱隱感到不情願這麼快就離開這地方,雖然她不知道什麼原因。

  「借了一套房子給我。」李路生看了一下柳璀。「壩區在號召職工買房紮根,但我知道你不會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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