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立偉 > 像那八九點鐘的太陽 | 上頁 下頁
一〇


  王胖子師傅笑得肚子痛,指著大漢道:「看他那逼樣子,卵用都沒有。」

  小二就見大漢爬起來,一手從口裡扯出士林藍短褲,一手捂住被女人左左右右撥過的東西,朝天上喊:「好啊好啊好啊!老子捅你的娘啊!」好像他的敵人藏在雲朵裡。

  王胖子師傅對小二評價道:「他那逼樣子,今天晚上不陽痿你就問我。」

  「陽痿是什麼?」小二聽不懂,腦殼仰起來,「陽痿是什麼啊陽痿?」

  王胖子拍拍他肩膀,「你細伢崽,以後會曉得的。以後。」

  「你跟我講噻你。莫賣關子噻你。」

  可以殺出口豬的大漢還在地上捂住雞巴一邊大聲叫駡,一邊東張西望找尋褲子。人們皆不告訴他,人們欣賞不花錢的喜劇。只有小二走到月臺底下,一跳,揀著了褲子,走到大漢跟前遞給他。大漢嚎一句:「老子捅你的娘啊!」

  小二聽到一個人笑得特開心,回頭一望,是薛軍。

  薛軍也是屠宰車間的,跟小二一同進的廠,嘴唇一年四季有點烏紫。「老子心臟可能有毛病,醫生講過。」他每回這樣來解釋嘴唇的奇怪顏色。小二來采料的時候喜歡站到他跟前說一陣話。薛軍拿著個噴筒站在流水線旁,噴嘴上「呼呼」地吐出尺把長的藍火,把豬身上松香沒褪淨的殘毛拿火燎掉。豬倒掛著一頭頭經過,他一手拿噴筒,一手戴橡皮手套,抓一隻豬前腿一甩,豬就旋轉起來,這就是他的工序,檢查有不有殘毛,然後燎乾淨。

  「一天到晚搞這樣的卵事,真是沒味!」他跟小二抱怨道,「抽煙啵?」

  薛軍是小二他們一批學徒中最早學會抽煙的。小二接過他點燃的煙,「叭」一口,嗆得直掐自己的頸根,一臉漲紅。薛軍就笑,「慢點嘛,沒來得及喊你就叭,還不是嗆得鬼樣的?」小二看過薛軍吐煙圈,羡慕得不得了。薛軍吸一大口,把烏紫的嘴巴撮尖,然後拿根指頭在鼓起很高的腮幫子上輕輕點著,一點一個煙圈飆出來,像吹肥皂泡泡一樣。

  「這些婆娘好痞的,」薛軍朝對面的幾個手臂滾圓的女工說,「動不動就剮男人的褲子。」

  「沒剮過你的吧?」小二問,夾著煙,不敢抽,只讓它自燃。

  「一般不剮紅花伢崽的,只剮結過婚的男子漢。好痞啊,剮了就搓男人的那東西,笑格格的,搓擀面棍一樣。」薛軍臉上有種神往模樣,仿佛他很想也這樣被那些女工摁到地上搓擀面棍。

  「哪天晚上我帶你到急宰間去,」薛軍附在小二耳朵邊上悄聲道,「讓你開開眼界。」

  「開什麼眼界?啊,開什麼?」

  「到時候就會曉得的你。班長過來了,班長好討嫌的,不跟你講了。老子要做事。」

  所謂急宰間就是屬￿屠宰車間的另一個小規模的屠宰場,在肉聯廠最裡頭靠圍牆的角落裡,除開你是這個車間上班的,否則你不會輕易上那個地方去。七八九三個月是殺豬的旺季,也是最酷熱的天氣。生豬從鐵路上運來,從公路上運來,亦從湘江河裡運來,途中有許多豬像人一樣中了暑,又沒有仁丹同濟眾水吃,只好口吐白沫,兩眼血紅,歪到一邊,哼哼唧唧罵只有它們自己聽得懂的狠話。這些豬若不及時宰掉,很可能在半夜裡暴斃。暴斃的豬,只能用來熬工業用油,不可食用。所以就有這麼個急宰間,專趁中暑的豬尚有罵娘的氣力,趕緊宰掉。一般來講,大熱天氣,急宰間一天可宰經獸醫余大個拿石灰水在背上打叉以示要從重從快處理的豬兩三百頭,不分晝夜,三班倒地宰。來一頭宰一頭,來十頭宰十頭。

  這些情形是薛軍告訴小二的。薛軍還說,急宰間上班的全是娘們,清一色,「我們車間幾個漂亮點的婆娘都在那裡。」薛軍說著,臉上又是神往模樣。

  小二看薛軍拿噴筒燎豬身上的殘毛。班長叫叫嚷嚷地走過去了。一個三十二三歲的女工端著個大茶缸走攏來,問薛軍:「吃茶啵?」薛軍問燙不燙。女工說:「放到排風扇底下吹了一氣咧,嬌氣鬼!」

  薛軍吃茶的時候那女工問小二:「你製藥車間的吧,小鬼,你叫什麼噯?」

  薛軍搶了答:「跟我一同進廠的咧,我們玩得好,你叫他小二就是。」

  女工伸出手來在小二腮幫子上捏了一把,道:「你們都是紅花伢崽,飛嫩的小乳豬。」

  薛軍說:「莫痞。他蠻怕醜的。」

  女工嗔道:「怕醜?同你一樣怕醜?快點吃,吃完了我要吃。」

  女工接過大茶缸,一扭一扭走了。

  「她是哪個噯她?」小二問。

  「程曼,我們喊她曼姐姐,她老公關在班房裡還沒出來。」又附在小二耳朵邊上說,「好騷的這個曼姐姐。」

  「你為何曉得的噯你?」小二好奇地問。

  「有回在更衣室,就我跟她兩個人,她當著我的面就換衣服,媽媽的,兩個奶子好大啊!」

  薛軍問小二:「看見過女人的奶子嗎?」

  小二臉一紅,腦殼搖個不停:「沒沒沒我沒沒沒!」

  薛軍就笑:「你看你,臉紅得那樣子,沒沒沒我沒沒沒。下回告訴你,女人的奶子是什麼樣子。好看,看了臠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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