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立偉 > 光和影子 | 上頁 下頁


  怎麼是謝謝我?應當是謝謝你呢。你不買這塊表,我今天的營業額都要剃光頭哦。

  快下班了吧?

  嗯,她瞥了一眼牆上的鐘,差不多可以走人了。

  離你這裡很近有一家韓國燒烤城。去過沒有?

  她搖搖頭。

  一起去吃一頓韓國燒烤怎麼樣?

  就我們兩個?不叫你那兩位朋友?

  這回就我們兩個,行不行?

  她看了看他,他這一下勇敢起來,抬頭迎向她的不無疑惑的目光。他看到她臉上漾起了熟悉的快樂而天真的笑。

  * * *

  馬高和孟東升發現戴進近來很注意自己的儀錶。與此同時,還發現他經常一個人溜出去,很晚才回來。有幾回他們三人邀了蘇蘇一起喝茶,然後吃自助西餐。蘇蘇說:呵,我再也不想吃沙拉和羊角麵包了。孟東升非常敏感,說:看來在我們三位之外你還同誰一起吃過。喝茶的時候,吃自助餐的時候,蘇蘇都挨著戴進坐。他們兩個人的眼睛裡常常掠過一閃即逝的默契。馬高和孟東升都看出了這一點。孟東升對戴進說:我曾經讀到過一本書,是文言文的,裡頭講了一個故事。那個故事我可惜現在忘了,只記住了故事的名字。戴進絲毫沒有感覺到語言的圈套,吹了吹水面,喝了一口銀針,漫不經意地問:什麼名字?孟東升說:叫《賣油郎獨佔花魁》。戴進愣了一下,接著臉上就泛起了紅潮。只有蘇蘇沒有明白過來,她說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聽別人講故事。小時候有人跟她講,長大了就沒人跟她講了。她還要孟東升重複一下那個故事的名字。第一是她沒有聽清楚;第二是她沒有聽明白。

  哦哦哦,孟東升說,好話不說二遍哦。

  蘇蘇,你上當啦,戴進說。他臉上的紅潮還沒有褪盡。

  馬高拿一隻手把另一隻手的指關節捏出一串清脆的啪啪聲來。這表明了他對某一事實有力無處使一般的莫可奈何。

  蘇蘇天真地推一推戴進:告訴我,我上了什麼當了?

  * * *

  半年之後,戴進和蘇蘇結了婚。事到如今,馬高和孟東升早已將失衡的心態調整了過來。當蘇蘇出現在三個人面前時,結局有至少三種以上的可能。但是一種事實的確立卻剝奪了其他的可能。恰恰只有喪失了可能的時候人才反而容易恢復自己的失衡。馬高和孟東升覺得自己應當高興,沒有道理不高興。他們開始為戴進感到驕傲。蘇蘇這朵好看但不一定好摘的鮮花畢竟落在了自家兄弟的手中。三個人中戴進的年齡稍大,這麼一來他們應當把蘇蘇叫做嫂子了。這樣叫是很不順口的,叫的聽的都覺得不對勁。蘇蘇說:還是叫我蘇蘇吧。幾多難聽呵,嫂子。好像我一大把年紀了,可怕!蘇蘇還說:我是戴進的老婆,也是你們兩位的好朋友。蘇蘇又說:我愛戴進,我喜歡你們!

  婚禮是在湖南賓館的巨大的西餐廳舉行的,一共請了20桌。最忙的要數馬高———也許是因為他的個子太偉岸,所以他的忙特別顯眼。馬高一會兒在門口迎客,一會兒到各個席間送喜糖。那興奮的模樣給人印象至深。後來大家敬新郎公的酒的時候孟東升把盈著雪碧的酒杯悄悄遞給戴進。可是這個花招被別人識破了。眾人叫起來,一片噓聲。而戴進這時已喝了許多,連頸根都紅得像是一截粉腸了。馬高擠過來,從戴進手中奪過別人重新斟好了五糧液的酒杯,大聲說:我代我兄弟喝了這杯好不好?話說完的時候酒也一口飲盡。有人抗議,說酒是敬新郎公的,你喝了不算,再來,讓新郎公喝!馬高朝那人厲聲喝道:這位朋友,你這樣為難我兄弟,無非就是想圖一點痛快對不?想圖痛快好說,那我就索性與你單挑,三比一。你喝一杯,我喝三杯,如何?那天蘇蘇也請來了好幾位同事,事後她們對蘇蘇說,她們倒不怎麼羡慕蘇蘇的丈夫有錢,只羡慕她丈夫有那樣兩肋插刀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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