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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小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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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范提到薑小丹的名字時我的表情可能比較漠然。 "想不起來了?" 我點了點頭。是,是想不起來。薑~~~什麼小丹? 鄉下的度假村,晚飯後,陽臺上的閒聊。望得見山影背面最後一抹淡淡暗紅的夕暉,亦聞得到秋天吐出的大地廣袤的微腥。耳畔又有蛙鼓,遠遠地,緊一聲,慢一聲。 適合聊無關緊要的事,適合懶懶靠在椅背上喝茶,腦殼一片空明,或是一片含混。 "你真是好記性。"老範坐直了腰,指著我道,"那天,沒印象啦?" "什麼那天?" "在玉樓春。老趙。從美國回來。那晚上的飯局。還沒印象?" 這一提醒我倒是有些影子。老趙從美國回來省親,請一班朋友在玉樓春吃香辣蟹。是,是,有印象。那回我還差點喝醉了。五糧液,不曉得是真的還是假的。喝得腦殼很重。 但薑什麼小丹是怎麼回事? "還記不記得?"老範循循善誘道,"我們都坐下來,第一杯酒都碰了杯,都開吃了,他們這時才進來。那對年輕人。還沒印象?漂漂亮亮的一對?男的小周叫周萬石,女的小姜就是薑小丹呵。" 這一下是徹底想起來了。是是是,小姜,薑小丹,那個美女。 那周萬石我是在哪裡見過一面的,好像在什麼電視臺做節目製片人。一看就是如今的時尚男人模樣,走到包廂裡來,還戴著墨鏡不肯取下。而他旁邊的女子,他們呼她小姜,就是薑小丹。總之漂亮、年輕,衣著講究,氣質如花。她身上有一股據我身旁的老范的老婆很在行指出的蘭蔻香水味。薑小丹的芳名亦是她告訴我的。"是小周的第二個老婆。銀行裡的。" 真是一對璧人。而且看上去,亦是恩愛,如相互依偎的巢鳥。 那還是去年中秋的事。之後亦未再見過這一對年輕夫妻。只是這一提起,腦殼裡浮出來薑小丹的模樣,煞是好看,有花紅葉綠的鮮明。 但是薑小丹怎麼了? "說起來真的是老話講的紅顏薄命。"老範聲音與度假村的夜色一同暗了下來,"我現在反正只看到小周,沒看到薑小丹。小周現在的頭髮這麼長(他在兩耳前做了個仿佛是抱球的手勢),眼睛這麼凹進去(又做了個仿佛要在自己臉上啄兩個鳥洞的手勢),見到朋友就歎氣搖頭把眼淚流,說,沒意思,沒意思,生命太脆弱了,人生太虛無了。" 據小周跟老範的描述,就是那個飯局後不久,有一天晚上,薑小丹洗澡時無意間摸到自己的乳房裡頭有塊狀之物,就很吃驚,濕濕地大呼小叫,讓老公也來摸。小周亦發現了那異常的硬塊。那一晚就不要說了,小夫妻兩個徹夜未眠。第二天清早就到附二醫院去做檢查。醫生一摸,說,切片!結果一出來,醫生只把小周叫到里間,說,你要有思想準備,你愛人,乳腺癌,晚期,擴散到了全身的淋巴。暫時不要告訴她,精神上會受不住的,千萬,呵! "姜小丹是個聰明的女人。她一下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老範歎道,"她倒是比小周還沉得住氣些。小周,當時就幾乎崩潰了。不過,過了一陣,情況又轉了個身。小周倒麻木了,薑小丹反而因為清醒而痛苦不堪。" 老範說,他碰到小周,要求同去醫院看薑小丹,小周急忙搖手,說去不得去不得。薑小丹做化療,一頭秀髮都掉光了。人也瘦得剩把骨頭。而且血小板又如何如何,只要身上哪怕剮破一點皮,流起血來止都會止不住。現在只能靜躺在病榻上,連翻身都得小心。都到了這種地步,不見人還好,一見人就哭,哭得呵,不成樣子。 "以前呵薑小丹是個特別愛美的女孩子。還練舍賓,練瑜伽,小的時候據說還學過體操和芭蕾。漂漂亮亮,走到哪裡都有人回頭。現在!" 薑小丹,我腦殼裡滿滿的都是薑小丹。挽著芭蕾髮髻,頸子很長,皮膚很白,身形優雅,笑容燦爛。那天她穿的是件咖啡色的高領細毛衣。我就是看見過她那一次。但有些人,你見過一次,是永遠難以忘記的。雖然,剛才,老範提到她的名字,我沒想得起來。但我記住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她的模樣。就像記住了一張畫。 度假村的夜完全黑了下來。對面的老範我已看不清面目了。在這樣沉靜的黑暗裡,註定,有些生命是將要消失的。就像流星一樣,只給人一瞬的璀璨。 今夜的流星在哪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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