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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節



  世界上真是有很多人沒有安全感,我想,而且想來人應該大抵上都是這樣的。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人們都要把這些所謂的安全感託付在一些身外之物上,比如房子或者在銀行的存款。這地球是如此不可靠地懸在宇宙之中,地震、戰爭、經濟崩潰等等會隨時把我們的身外之物奪走。所以我不明白為什麼這些隨時要失去的東西能帶給人安全感。

  但是我卻一直不能想明白什麼能帶給我們安全感。我就這個問題諮詢過學校裡的朋友,答案基本上是一樣的——你這個傻逼,當然是安全套能帶給我們安全感啦。

  現在想來,這個答案似乎是沒錯的。我們總是在找問題的答案,且問題總是有很多正解,可生物好像只想得到惟一的一個,也就是說,我們並不要這些那些的答案,我們只是翹首期盼一個問題的結果。

  上一個問題,我沒能得到結果。

  我覺得內心的安寧才是安全感的來源。而只有五十年產權的房子,惟一的好處就是折算下來付的錢要比酒店少。但其實這只是一個五十年的酒店罷了。新中國也不過成立了五十多年。

  所有囉嗦的想法歸根結底就是沒錢。如果有錢我就天天住五星酒店,而且要兩間,住一間空一間。空出那間的意義就是,看到節假日很多人在前臺那裡因為沒房間乾著急,我就高興。

  看眼前,慈祥的大媽已經讓我和健叔免費住了不少日子。而且因為是釘子戶,大媽的旅店常常會不小心斷水斷電。大媽說,每到用電高峰要限電的時候,她這裡總是第一個被停電的。大媽嘀咕說,上頭說了,用電緊張,各個工業單位和旅店娛樂場所都要輪流限期讓電,可是不管輪到工廠還是酒店還是娛樂場所,大媽的長江旅社總是首當其衝沒電了。大媽那句經典的感歎讓我和健叔遲遲不能忘懷——

  政府的政策我理解,可是我這兒一天才耗一度電啊。

  當然,最關鍵的是,我們不能再白住了,這讓我們的良心很過意不去。況且,長期幾個月定在一個地方,哪裡有通緝犯的樣子!我們應該狡猾地經常變換地點。

  健叔說:「租房子是怎麼個租法?」

  我說:「押一付三吧。」

  健叔說:「那就是說,至少要準備一千。在把大媽墊的那些給付了,就至少要五千。」

  我說:「差不多。哪去弄?」

  健叔說:「難道只能去打劫?說不定抓起來審都不審就關監獄了,那裡最安全啊。」

  我說:「我們倆外地人天天晃悠也沒工作,你又傷成那樣,我懷疑這裡早就有人懷疑我們了。」

  健叔說:「搬,搬,開始新生活,我要找個女朋友。」

  我說:「那錢怎麼辦?」

  健叔掏出兩塊錢,說:「去門口的即開型彩票那裡買一張彩票,說不定就有錢了。」

  我決定做個神經病,拿起兩塊錢就走。空地上新搭出一個檯子,最上方停著一輛嶄新的桑塔納作為大獎。檯子下面就是一排賣彩票的,正中放著一個掛了紅彩帶的音響,看來也是獎品之一。我滿頭大汗才擠到正中央,買了一張,打開一看,裡面圖案是個菠蘿。我問銷售:「菠蘿是什麼?」銷售說:「到那頭的兌獎處自己看去。」

  我揣著菠蘿,又擠進人群。有人口中念念有詞:櫻桃、草莓、西瓜……還有人捧著一堆毛巾捏著一百塊錢繼續往銷售點沖。我停下腳步,看那人又買了五十張,結果中了三張蘋果。那人搖搖頭,擠往兌獎處。我跟在他後面,只看見他垂頭喪氣又領了三條毛巾,連同手裡的已經有了至少十條。那傢伙剛一轉身,就被一臉色通紅、汗流浹背的小夥子攔住。那小夥子邊掏錢邊說:「太好了,終於看見一個賣毛巾的了。」

  我把菠蘿遞給了工作人員,還沒緩過神來,我已經被帶上大紅花,拖到領獎臺上了。四周鑼鼓大作。只聽到司儀說:「恭喜這個小夥子,他得到了五萬元的現金大獎。」

  我心花怒放。

  忽然間,一個工作人員上去和司儀說了幾句。司儀忙說:「對不起,這位熱心的彩迷得到的是五千元的大獎。我們的工作人員搞錯了,五萬元應該是大菠蘿,但這個小夥子抽到的是小菠蘿。」
  我領了五千塊錢,走回長江一號。我感歎人生真是無常。在我極其倒黴生活不順的時候,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感歎,我覺得這才是正常的。但這次終於迴光返照春風得意了,我又有了這樣的唏噓。當我把錢拿給健叔,健叔也唏噓了一下。而且我發現無論你是一個多麼崇高的人,得到一筆橫財總是比得到自己的勞動所得要高興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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