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們停下轉身,發現姑娘此時就在身後。我和健叔頓時渾身發軟,差點雙雙癱墜河中。
我大概有一分鐘沒能說出話。倒是女孩說:「快跑啊,沒看見這麼大雨啊。」
我們又跑了一分鐘,終於跑到停自行車的地方。女孩自顧自走了。我和健叔都沒敢上去搭話。但是我們的自行車已經都不見了。忽然間,在不遠處的霧氣裡走出一個巨大的身影,我和健叔又是一身雞皮疙瘩。
身影走近,我才發現原來是一個人推著兩輛自行車。那人走到我們跟前說:「五十塊錢兩部。」
健叔說:「我身上沒錢了,只能搶了。」
說完,那哥們嚇得大叫一聲,扔下自行車就跑。我們一人一輛,騎得飛快。奇怪的是,在這條惟一的路上,居然沒有再看見剛才那位姑娘。詭異的氣氛籠罩著四周。騎到城郊結合的地方,我決定調節一下氣氛,開一個玩笑。於是我對健叔說:「健叔,你有沒有覺得騎得很吃力。」
健叔說:「有啊,可能是逆風。」
我說:「你帶著個人,當然吃力。」
只聽到健叔慘叫一聲「啊——」連人帶車栽進路溝裡。
健叔就這麼骨折了。
一個月以後的一天,我推著健叔在工業大學的操場跑道上。健叔是一個愛好體育的人,很小的時候他就夢想自己能夠成為一名籃球運動員。後來根據自己的身高,健叔積極把目標定為一個足球運動員。後來又根據自己的體魄,健叔主動把目標定為一個桌球運動員。但是,和所有人一樣,健叔沒能成為運動員,只成為了一名業餘選手。
健選手在床上躺了一個月。醫生說可以推出去走走。但是健叔的傷勢比較奇怪,不僅小腿腓骨骨折,而且頸椎也受了傷。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健叔是不能夠坐輪椅出去的。如果真要出去,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床。倘若推著病床上街,我想不出幾十米肯定要被警察或者路政攔下的。作為四個輪子的交通工具,一來沒交養路費,二來這樣的視覺效果,大家都會以為是推了具屍體上街——不用說,肯定是上訪。
健叔鬱鬱不得歡,躺了將近一個月。在這一個月裡,健叔百般無聊。我覺得很內疚,如果當初我沒有嚇唬他,眼前將是多麼鮮活的一個生物啊!健叔沒有怪我,在整整的十五天裡,他沒有提任何一句這件事情的責任認定之類的話。我對健叔的人品從內心深處大為讚賞。一直到第十六天,健叔說:「如果當時你不嚇我那下就好了。」
從那句以後,健叔一發不可收拾,連說了兩天。
但是健叔始終覺得這是天意。如此緩慢地沖出馬路,摔在一個落差很小的地方,卻造成這樣的後果,是上天對他的懲罰。雖然到現在都不確定那個死了的傢伙到底是不是被我們之中的某一個人砍死的,但好歹我們還好好的活著,呼吸空氣,思考問題。
眼前生動的人群讓健叔非常羡慕,在都是土的球場上他們正進行著一場足球比賽。一個傢伙開出角球,球的高度很離譜,在到達球門附近時至少還有三層樓那麼高,並且一直維持那樣的高度出了邊線。健叔沖著埋伏在禁區裡的前鋒大喊一聲:「頭球!」
瞬間,連同我在內的所有人都看著坐著說話不腰疼的健叔。
我說:「健叔,這前鋒身高十米也夠不著啊。」
健叔一臉正經,說:「怎麼不可以,用力跳。」
我說:「健叔,你這可能是觀察的視角和正常人不一樣。」
健叔說:「有什麼不一樣的,我坐著看出去的更權威。你看足球比賽的時候,人家裁判不都是坐著的嗎?」
我說:「坐著的好像是教練。」
健叔說:「哦。」
然後默默看著比賽。
同時,大學的廣播裡響起BEYOND的《光輝歲月》。其實我的理解,這首歌表達的是不要搞種族歧視。但是,當「迎接光輝歲月」唱起的時候,健叔不禁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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