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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錢榮說:「沒想到啊,一個男的深情起來這麼……哎,真是沒有想到,哇。」

  雨翔的血液都整隊集合了往頭上沖,他不忍心再看那封信,逼迫自己忘了裡面寫些什麼,罵錢榮:「你太不像話了,你……」

  錢榮道:「你別忘了你昨天晚上在哪裡逍遙?我一報告你逃夜就得處分,沒告你挺好了,看一封信有什麼了不起了?」

  雨翔氣得喉嚨滾燙,肚子裡積滿罵人的話,可一到喉嚨就成灰燼,柔柔地灑落下來:「那沒有人知道我逃夜?」

  「至今為止,沒有,我除外。」

  「那你別說……」

  「看你表現,哈哈……」

  雨翔有把柄在錢榮手裡,反抗不得,低著頭出了一號室,把信撕爛,再也沒鼓起給Susan寫信的勇氣, 每次想到信就臉紅心跳,像少女懷念初吻——感覺是一樣的,可性質完全不同,一種回想完後是甜蜜,另一種卻是憤怒,而且這種憤怒是時刻想進發卻無力進發的,即使要進發了,被錢榮一個眼神就唬住了,好比市場裡那些放在腳盆裡的龍蝦,拼了命想爬出來,但爬到一半就滑了下去,哪怕好不容易兩隻鉗攀在腳盆的口上。只要攤主一拍,只得乖乖掉回原地。

  雨翔擦一下身子,換上新的衣服,躺在床上看書。外面喇叭聲大作,錢榮沖出門,招呼沒打一個就走了。

  放下書,林雨知睡了一覺,夢裡是他小時候趴在路邊數火車車廂——「一、二、三、四……」醒時眼看著空曠的屋子,懷念起那個夢境,閉上眼想做下去,只可惜夢像人的胳膊大腿,斷了很難再接上,縱使接上,也不是原來那個樣了。

  一個禮拜沒回家了,雨翔收拾一下東西,懶散地走下樓。

  應該說,雨翔這種創傷比較好抹平一些,因為久不見面,不會見是傷情。錢榮就難說了,他每天與姚書琴抬頭不見低頭見,躲也躲不掉,理論上說比較痛苦一點。

  錢榮一次聽到一句至理名言,治療失戀的最好藥方就是再談一次戀愛。錢榮滿以為憑他電視臺男主持的身份,別的女孩應該對他愛如潮水,就等著從中選拔,不幸的是對錢榮垂涎的女孩子大多都騷,偶爾那幾個不騷的也是無奈長得太令人失望騷不起來。一個多禮拜了,那帖藥方還是不見影子。

  照理,姚書琴也應該有些痛苦,但姚書琴比錢榮早聽到那句名言,所以早早做好準備,仿佛下雨前就補好屋頂,免去了後患。錢榮一走,那位替補隊員立即填上空位,繼續盡錢榮未盡的責任。

  錢榮調查好久,才得知那位全才是隔壁班的一個藝術特招生,想想,既然是特招生,而且跳過了體育這關,家裡一定很有錢,事實也是如此,那人的父親是副區長,錢榮的爸鬥法鬥不過,錢榮在他面前自然是矮了一截。那全才屬￿內秀型的,外表不佳,一副眼鏡七八百度,摘下來後看不見他的眼睛,恐怕不出十米就會撞死,就是這雙眼看中了姚書琴,「喚醒了深埋在心底的愛」,不僅是喚醒,還像火山爆發,一天給姚書琴兩三封情書,操著半熟的英語叫「hu!my sunand moon」,看了讓人誤解太陽和月亮一起在天上,姚書琴起先反抗幾下,但知道抵抗不了,仿佛蒼蠅掉在水裡。但她苦於找不到和錢榮分手的理由——她對錢榮已經沒了感覺,可錢榮卻仍在獻愛,姚書琴感覺像大氣壓壓在她身上,明知有分量卻沒有知覺。幸虧錢榮恰到好處提出了分手,讓姚書琴省掉不少腦力。

  姚書琴換男朋友基本上沒有時間的間隙,那全才仿佛抗日時我黨扶軍旗的戰士,見前一個倒下後他馬上接任上去,第一天就和姚書琴並肩漫步。姚書琴的女友看不懂,問她,姚書琴頓時成為一個現實主義者:「和錢榮在一起我沒有安全感,時常要怕他變心什麼的,時間久了我就沒有感覺了,但現在這位卻不會帶給我這種感覺。」

  ——其實這很好理解,譬如姚書琴在教室裡吃一樣好東西,定會有一幫子女生上來哄搶,但如果姚書琴在教室裡吃屎,無論她吃得多津津有味,也斷然沒有被搶食的憂患。

  於是就苦了錢榮,眼巴巴地看著排書琴和全才親密無間,滿腔氣憤,到處造謠說:「幸虧我錢榮甩她甩得早,她這種人是什麼眼光,挑的男生Justlike ass,還整天噁心地什麼『露出屁股戲弄人』,Moon個屁,看他的臉,Prat似的,都是青春痘,像被轟炸過,UglyEnough!」

  一號室的住宿生都奉承:「甩得好!」

  錢榮臉上恢復神氣:「那小子還不是仗著他爹,上樑不正下樑歪,老子最恨這種人,自己沒本事專靠爹。」

  林雨翔經過一個星期迷迷糊糊的學習生涯,大傷初愈。這個禮拜裡林雨翔做人做鬼都不行,笑都懶得笑,好像自己一笑,就對不起那顆已傷的心。文學社裡也情況不妙,他發現他犯了一個錯誤,當初把文學社割成三塊,各設一個組長,到頭來等手架空了他自己的位置。林雨翔的話沒人要聽——剛開始對雨翔抱有一種神秘感,後來見這位社長不過如此,只是一個跑腿的。但雨翔一開始太公報私仇,現在連腿都沒得跑——社員怕他私藏文章,都親自把傑作交給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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