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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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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翔終於下決心拆開了牛扒餐。裡面是張粉紅的信紙,寫了一些字,理論上正好夠拒絕一個人的數目而不到接受一個人所需的篇幅。 雨翔下了天大的決心,睜眼看信。看完後大舒一口氣,因為這信態度極不明確:雨翔:展信快樂。 說真的,我看不懂你的信。 跟隨嗎?我會去考清華。希望四年後在那裡見到你。一切清華園再說。 雨翔驚異于Susan的長遠計議。林雨翔還不知道四天后的生活,Susan的藍圖卻已經畫到四年後。清華之夢,遙不可及,而追求的願望卻急不可搖,如今畢業將到,大限將至,此時不加緊攻勢,更待何時? 週三時,雨翔又在神氣的樓房裡補作文——本來不想去補,只是有事要請教梁樣君。作文老師在本地聞名遇這,可惜得了一個文人最犯忌的庸俗的姓——牛。恨得拋棄不用,自起爐灶,取筆名八個,乃備需求,直逼當年杜甫九名的紀錄。他曾和馬德保有過口角。馬德保不嫌棄他的「馬」。從不取筆名,說牛炯這人文章不好就借什麼「東日」「一波」「豪月」來掩飾。牛炯當場和馬德保吵,吵著升級到打,兩人打架真有動物的習性,牛炯比馬德保矮大半個頭,吵架時占不利地形。但牛炯學會了世界盃上奧特加用腦袋頂範德薩的先進功夫,當場頂得馬德保嘴唇破裂,從此推翻掉「牛頭不對馬嘴」的成語。牛炯放言不收馬德保的學生,但林父和牛炯又是好朋友,牛炯才鬆口答應。 牛炯這人兇悍得很,兩道劍眉專門為動怒而生。林雨翔壓抑著』心裡的話,認真聽課。牛炯說寫作文就是套公式,十分簡單,今天先講小作文。然後給學生幾個例子,莫不過「居里夫人」「瓦特」「愛迪生」「張海迪」。最近學生覺得寫張海迪寫煩了,盯住前三個作文章,勤奮學習的加上愛因斯坦,不怕失敗的是愛迪生,淡泊名利的是居里夫人,廢寢忘食的是牛頓,助人為樂的是雷鋒,兢兢業業的是徐虎,不畏死亡的是劉胡蘭,鞠躬盡瘁的是周思來,等等。就是這些定死的例子,光榮地造就了上海乃至全國這麼多考試和比賽裡的作文高手。更可見文學的厲害。一個人無論是搞科研的或從政的,其實都在為文學作奉獻。 牛炯要學生牢記這些例子,並要運用自如,再套幾句評論,高分矣! 學生第一次聽到這麼開竅的話。以前只聽老師說現在寫作文為弘揚中國文化,現在若按牛老師的作文公式,學生只負責弘揚分數就可以了。 稍過些時候,林雨翔才敢和梁樣君切磋。林雨翔說:「我把信寄了。」 「結果呢?」 「有回信!」 「我就說嘛。」 林雨翔把Susan的信抖出來給梁樣君,梁樣君誇「好字」! 林雨翔心裡很是舒服。如果其他人盛讚一個男人的鍾愛者,那男人會為她自豪,等到進一步發展了,才會因她自卑。由此見得林雨翔對Susan只在愛慕追求階段。 梁樣君看完信說:「好!小弟,你有希望/林雨翔激動道:「真的?」 梁樣君:「屈話!當然是真的。你有沒有看出信裡那種委婉的感覺呢?」 「沒有!」 「你這人腦子是不是抽筋了!這麼明顯都感覺不出來啊!」梁掉君的心敏感得能測微震。 「她不過是說——」 「笨蛋!你真不開竅!如果她要拒絕你,她早拒絕你了。她之所以這麼寫,是因為她——那成語叫什麼——欲休還——」 「欲說還休。」 「是啊,就是這種感覺。要表達卻不好意思,要扔掉又捨不得的感覺。小子,她對你有意思啊!」梁掉君拍拍雨翔的肩道。 「真的?」雨翔笑道,內心激情澎湃,恨不能有個空間讓他大笑來抒發喜悅。 梁樣君誨人不倦,繼續咬文嚼字:「信裡說清華。清華是什麼地方?」 林雨翔當他大智若愚了,說:「清華是所大學。」 「多少錢可以進去?」梁樣君輕巧地問。他的腦子裡只有華東師範大學,因為師範裡都是女子,相對競爭少些。今天聽到個清華大學,研究興趣大起,向林雨翔打聽。林雨翔捍衛清華裡不多的女生,把梁作君引薦去了北師大。梁粹君有了歸宿,專心致志給林雨翔指點: 「她這意思不可能是回避,而是要你好好讀狗屈書,進個好學校。博大啊!下一步你再寫信,而且要顯露你另一方面的才華,你還有什麼特長?」梁樣君不幸誤以為林雨翔是個晦跡韜光的人,當林雨翔還有才華可掘。林雨翔掘地三尺,不見自己新才華。到記憶深處去搜索,成果喜人,道:「我通古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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