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 界
第十九章 開始和結束
林育華在廚房裡找到一條毛巾,他將毛巾挖出眼睛和鼻子、嘴,蒙到臉上試了
試,又拿在手裡。
林育華悄悄溜到客廳門邊,他蹲下身探出手擲出一個紙團,紙團打在小蕾的手
上,側對他的小蕾扭臉就看見了林育華,林育華連忙示意她不要出聲。小蕾開始鎮
定下來,她對身後的蒙面人說:「你想幹什麼?我先生可馬上就回來。」
「你聽我的話,可以見到你先生!否則,你先生見到的將是你血淋淋的屍體!」
蒙面人用刀子在小蕾勝前揮動了一下,小蕾嚇得一躲,又被那人抓住胳膊,「說!
值錢的東西在哪兒?都拿出來!」
小蕾摘下寶石戒指,蒙面人看了看丟下,「我不認識這玩藝!拿錢來!」推了
小蕾一下,小蕾跌在地毯上,她溜了一眼客廳門後,林育華沒有蹤影。其實林育華
這會仍在門口,他只是不想讓蒙面人發現。
小蕾爬起來走到衣櫃前,從衣櫃下邊的紙盒子裡取出兩萬元現金,「都在這兒
了。存摺你要也沒用,不敢取。」
蒙面人把錢揣進口袋,說:「金項鍊也摘下來。」接過金項鍊之後一刀割斷了
電話線,把話筒拿在手裡,「別想報警」。然後朝外走,一邊走一邊說:「你是最
聰明的女人,要命第一,許多人就是不懂這個道理。」他轉回頭說完再轉回頭的時
候,大張著嘴呆住了。他看見一個蒙面人正露著牙齒對他笑著,「你……
你……,,林育華伸出手說:「丈夫在家你就敢搶劫,真是有膽子!呶!拿出
來,我放你一馬。」
一聽說是男主人,劫匪的膽子壯起來,他把刀子握在手裡,「相識點讓開,否
則我讓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來吧!紮一刀試試看。」林育華笑嘻嘻說。
劫匪被林育華的滿不在乎弄得不知所措,他揚了揚手裡的刀子,「老子可不想
殺人,這可是你逼我的。」
「是,是我逼你,不怪你,來吧!來啊?」
劫匪走投無路了,他揮刀刺向林育華,林育華在小蕾的驚叫聲中抓住了劫匪的
手腕一捏,劫匪叫了一聲,他的腕骨斷了,刀落在地上。他不敢大叫,例著嘴哼哼
著滿頭大汗。小蕾拿開捂臉的手,放心地舒了口氣。;林育華扯下蒙面人的布罩,
「怎麼是你?」小蕾說。
「他是誰?」林育華問。
「是樓上的住戶,真該殺!」小蕾去上打了他一個耳光。,劫匪撲通跪下,磕
頭咚咚響:「饒過我這一次吧!再也不退了!我做生意欠了人家10萬塊錢,狗急跳
牆。」
林育華制止了小蕾的憤怒,說:「看在你沒傷害我太太的份上,饒你一次。別
讓我再看見你!滾出去。」
劫匪哆哆嗦嗦掏出錢和項鍊,小心地放在地毯上,然後彎腰低頭溜出林家,他
吃力地下樓,估計是去醫院著傷。小蕾關上門之後,手捂著胸口,「嚇死我了!」
「我只是擔心那幫傢伙,現在看來這種擔心確實多餘了。怎麼,我出手晚了,
讓你多受了半天的委屈。」林育華樓過小蕾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
小蕾嘻嘻笑了笑,「跟你在一塊,我現在也不那麼膽小了。行,你還真有點本
事,嗨!你怎麼制住他的?」
「他不是行家,談不到什麼制不制的。」林育華換了話題,「怎麼樣,爸媽都
好嗎?」
小蕾的神色有點淒然,「沒什麼不好的,只是一想到要和他們分離,我這心裡
刀剜一樣疼痛。」
「過幾年,我再換一回形象,那時候回國來。」
「真的?能做到嗎?」小蕾驚喜起來,抓住林育華的手。
「當然了。幾年前我長得不是這副樣子,幾年後咱們再換一個人不就行了。你
說你先生死了,如今是二婚。」
小蕾打了林育華一下,說:「說點吉利話好不好啊?」
林育華吻了小蕾一次,說:「對不起,我高興得糊塗了。」
晚上,小蕾開始複習已經掌握的日本語,她在做空姐的日子裡學會了不少日語,
如今複習自然進度很快。十天之後,就能夠和林育華進入口語交談的程度。林育華
決定一個星期後就起程離境,他不想夜長夢多。
這十天裡,小蕾給劉主任打了幾次電話,詢問林育華的消息,劉主任安慰說一
有林育華的信息就通知她。林育華對劉英東心存歉疚,但在這種情況下只能這麼做。
就在第十天晚上七點多鐘,門鈴響了。林育華本打算鑽進床櫃,但不知為什麼
改了注意,他示意小蕾不出聲音,然後放輕腳步走到門前,按亮門燈,從門鏡裡林
育華看見一個陌生女子,大約二十六七歲的樣子。林育華示意小蕾說話。小蕾問:
「誰呀?」
「這裡有林育華先生的電報給您。」女人說。
「您是誰?林育華怎麼會認識您的?」
「我是長城公司的職員,是劉主任讓我送的電報。」
「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要先跟劉主任通電話。」小蕾說完就朝裡門走去,林育
華看見女子有點驚慌,她急匆匆下了樓,樓下響起汽車的馬達發動聲。
回到屋裡,林育華想了想,說:「小蕾,咱們恐怕不能再等了。這幫傢伙趕盡
殺絕,根本不想放過你。」
小蕾出人意料平靜:「反正怎樣都是走,那就走吧。不過,我擔心這樣一走有
點…··『」她說不下去了。
林育華說:「沒想到他們竟會這樣病態。這樣吧,後天你乘火車去上海,由上
海轉乘去大阪的飛機,到大阪後你住進富士酒店,三天之後我如果趕不到大阪,你
就去北海道,在那裡你使用那張澳大利亞護照,一直住到我去找你。記住,劄幌市
兵庫區荒田呼櫻花飯店。」
「你呢?」小蕾突然有些害怕起來,她顫抖著問道。
「我護送你到上海,然後我取道香港去日本。」林育華緊緊把小蕾抱在懷中,
「用不著緊張,你會比在飛機上為乘客服務時還要輕鬆。」他努力使小蕾的顫抖停
下來。
「我們改變一下形象,我擔保沒有人能認出你來。」林育華把小蕾轉了一個圈,
「我早就想好你該是什麼樣子的。」
第三天,傍晚的陶然亭公園十分寧靜,從育新街那幢住宅樓走出一個中年婦女,
她的頭髮有點灰白,一架黑框變色眼鏡占去了她面部的五分之一,她張開嘴的時候,
牙齒黃黑,但這個女人的嘴唇似乎包不住她黑黃的牙齒,她走到街邊招手叫住一輛
出租車,她把一個大皮箱讓司機放進行李箱,然後用廣東話命令司機去北京站,司
機不願意多看一眼這個醜陋又富貴的女人。
在21次直特列車的9 號包廂裡,中年女人不停地塗脂抹粉,對鋪一個五十多歲
的男人饒有興趣地看女人把一張臉弄得更加醜陋,在白粉的反襯下,女人的牙齒越
發顯得讓人作嘔,同包廂的另外兩鋪也是一男一女,看上去是一對旅行結婚的伴侶,
他們擠在一個鋪上竊竊私語,根本沒閒暇觀看中年女人的拙劣表演。
十幾個小時之後,列車抵達上海,中年女人對中年男人咧嘴一笑,男人低下頭,
趁年輕男女不注意,在中年女人的臉上摸了摸,然後又很一本正輕的樣子。
中年男女分別乘出租車到了衡山賓館,他們分別住進了5012和5010房間。十幾
分鐘之後,中年女人看著空蕩蕩的走廊,然後一閃身進了隔壁的5012房間。
男人正在衛生間裡洗澡,嘩嘩的沖水聲透過緊關的門傳出來。女人對著衣櫃的
大鏡子看看自己,瞅著牙笑了笑,然後自己討厭似的閉上眼睛。她賭氣地輕輕打了
自己一個耳光,然後到小冰箱裡取出啤酒來喝。
男人出了浴室,看見醜女人時一愣,連忙去抓扔在床上的浴巾。女人格格笑了,
說:「別這樣,我都看見過的。」
男人還是圍上浴巾,接過女人遞來的啤酒,說:「你這個醜婆子,竟然敢闖到
一個男人的房間裡來,這可不是國外。」。
女人說:「什麼時候能把這副尊容丟掉,真噁心。」
男人說:「就現在。你先進去好好泡泡熱水。」拿出一瓶液體遞給女人,「先
塗在頭髮上,揉均勻之後停十分鐘再洗。」
男人臉腮邊和嘴巴周圍的鬍子這時候並沒有除去,他的花白頭髮也沒有改變,
林育華打算用這副面孔送走小蕾然後離開中國,他確信沒有人能認出他來,至於小
蕾,他認為一平安離開北京,他們就不會想到一個平常和普通的姑娘會有什麼行動,
他們不知道林育華活著,這將成為小蕾不被重視的關鍵,沒有了林育華,在那些人
眼裡,謝小蕾就如同一塊菜板兒上的肉一樣可以任由宰割。
小蕾洗好之後出了浴室,她也圍著浴巾。這時候小蕾顯出了本來面目,她對著
鏡子跳了跳,說:「這太好了。」
「什麼太好了?」林育華故意這樣問。
「你知道什麼太好了。明知故問。」她走到林育華面前,拉開浴巾,還有些濕
潤的身體貼到林育華的臉上,林育華吻著小蕾的,小蕾的身體突然就軟下去。「別
……別這樣……」她含糊地說,兩隻明亮的眼睛在這種時候沒有光彩,和她的聲音
一樣含糊。
林育華托住小蕾的身體,他恨不得將小蕾變成自己的一部分,他們做到了,兩
個人互相變成一體,他們像水一樣在柔軟的床上流淌回旋,沖刷著內心的熱情。
他們突然間凝固不動了,他們久久地擁抱在一起,一點也不情願地感受著彼此
的退離,直到全部分離之時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後是滿足地呻吟聲。
兩個人一同進了浴室,他們在熱氣撩繞裡再一次纏綿,熱水一直沖刷著他們蠕
動的身體,水流隨他們產生出節律時快時慢的飛濺。他們太頑皮了,就如同兩個戲
水的孩子一樣不知疲勞。
「明天晚上的飛機,你馬上就是洋鬼子了。」林育華泡在溫暖的水裡,小蕾替
他按摩身體。林育華閉目說。
小蕾懶洋洋地說:「還是做中國人好,我討厭洋鬼子。」「
林育華一下把小蕾拉進浴缸,小蕾叫了一聲,林育華說:「用不了多久,還你
一個中國人的本來面目。相信我好了。」
小蕾吻了吻林育華肩,說:「我相信你。」
第二天,小蕾到民航取訂好的機票,林育華沒有和小蕾同去,他只是遠遠地盯
著。雖然他知道不會有什麼危險,但習慣性的戒備還是使他提高警惕,他不敢百分
之百保證那幫傢伙對小蕾的行蹤毫無察覺。
民航售票處位於延安中路和陝西路、威海路的三角區的北直角邊上,它的斜對
面是上海展覽中心。小蕾從出租車上下來之後徑直走進大樓,林育華則從另一扇門
走進去遠遠地觀察是否有人可疑。他沒有發現什麼,這使林育華放下心,他知道過
了這一關,到了機場就會安全得多,沒有誰會在機場做傻事。按理說,民航售票處
這種地方也同樣安全,刺客們一般說來不願在中國這種國情特別的國家裡明目張膽
地殺人,他們更願意利用中國廣闊的疆域,在人煙稀少的地方或深街陋巷下手。
林有華看見小蕾把飛機票裝進錢夾,然後轉過身走向大廳的自動玻璃門。林育
華最終吐了一口氣,他出了門站在街邊的人群裡看著小蕾正跨出門來,林育華張大
了嘴巴,他急匆匆推開人群走向小蕾。他看見小蕾被一個女人撞了一下,小蕾彎腰
去撿落地的錢夾,然後站起身走向出租車。林育華沒有跟蹤小蕾,他直追走進售票
廳的那個撞了小蕾的女人。他已經辨認出那個女人就是幾天前的晚上謊稱送電報的
那個,林育華預感到小蕾已經面臨危險而這種危險和前邊的這個女人緊密相關。林
育華有點急,但他不能在這種場合採取什麼行動,他只能跟住女人,等待機會。林
育華強按焦躁和憤怒,等在售票廳外面。
那年輕女人終於出了大廳,她輕飄飄地四處看了看,揮手叫住一輛汽車。林育
華也上了一輛汽車,兩輛車一前一後駛向西方,最後在上海賓館門前停下。
林育華幾乎和那女人一起走進電梯,在五樓,他隨女人出了電梯,他停在服務
台前胡亂編造一個名字請服務員查找,他看見女人進了走廊頂頭的右側房間。
「先生,沒有您要找的人。」小姐十分客氣地說。
「謝謝,麻煩了。」林育華下了樓。他要迅速回衡山賓館,他對小蕾的處境有
些擔心,小蕾可能已經被盯上了。
林育華回到自己的房間,小蕾不在裡面,他又敲小蕾的門,沒有回答,一扭,
門開了,林育華不敢多想一個箭步竄進房間,他看見小蕾蓋著被子躺在床上。
林育華大步到床前,「小蕾!」小蕾沒有回答。
林育華的心一冷,上前撤掉小蕾的被子,小蕾是和衣而臥,臉紅撲撲的但已經
沒有了呼吸。林育華抱起小蕾聽聽她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林育華沒有再呼喚
小蕾的名字,他知道出了什麼事、小蕾一定是被那女人用什麼東西刺了一下,注進
了毒液,小蕾是回到賓館後才毒發身死的。林育華緊緊地把小蕾抱在懷裡,小蕾如
同往日在他懷裡休息一樣無聲無息,她的身體還很軟,體溫雖然已經退去但還沒有
僵硬。林育華抱著小蕾,目光呆滯地看著小蕾酣睡般的臉蛋、林育華最終放下小蕾,
他取出小蕾所有的偽造證件,然後把小蕾平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林育華走向門口,
然後又走回來,他彎下身在小蕾的臉上吻了一下,又吻了咖小蕾緊閉的眼睛和雙唇。
林育華的淚水奪眶而出,一串一串落到小蕾臉上。林育華使勁搖搖頭,擦乾小蕾臉
上的淚水,堅決地走出門去。他將房門關好,提示燈上顯示出「請勿打擾」四個紅
色小字。
,林育華坐上出租車,他在上海賓館下了車,走進大廳訂了一個房間,他指定
要5 樓的房間,然後乘電梯上了5 樓進了自己的房間,林育華在房間裡找到了一盒
啤酒,他喝去啤酒,然後把鐵盒撕開製作了一把軟綿綿的小刀,他把小刀夾在指縫
裡,走出房間直接來到517 門口。林育華擔了門鈴。裡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請進。」他熟悉這個聲音。
「這個臭婊子,她以為是在自己家裡呢!」林育華在心裡暗暗發恨,他扭門進
去之後鎖好,然後走向臥室。
女人正靠在床頭看電視,見林育華走向她,正要問但馬上試圖跳起來,林育華
已經卡住了她的喉嚨,用膝蓋頂住了女人的胸骨。他將刀片放在女人的臉上;「不
許叫!」
女人紫紅著臉點點頭,她幾乎要被窒息死了。
「老老實實回答我,只需點頭或搖頭。」林育華狠狠地壓了壓膝蓋,女人從喉
嚨裡閃出一聲痛叫。「謝小蕾是不是你殺的?」女人點點頭,她不敢喊叫,刀片就
擱在頸動脈上。
「為什麼要殺她?現在說話!」
女人大口喘氣,身體依然不能動。「我受命而行。」
「誰的命令?是不是美髮廳那個臭婊子?」
女人點頭,「我也不願殺人,但她會殺了我的。」
林育華點頭,「好!好!講得好!」說完林育華一手捂住女人的嘴,膝蓋用力
一壓,胸骨的粉碎聲和女人的悶叫聲混雜在一起,林育華又用力一擰女人的頭,味
一聲,女人就鬆弛了身體,有一些血從女人的口中和鼻孔裡流出來。
林育華把女人塞進被下,然後翻揀女人東西,並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物品。
他突然掀開女人的被子,解開女人的褲子,他伸手進去摸索了一會,又用力一撕,
最後拿出手來時,已經多了一張紙幣。正是一張10Q 元面值的北非銀幣偽鈔,這女
人將組織標記縫在連褲襪裡了。
林育華把偽鈔裝進自己的口袋,重新安置好屍體,然後出了房間。林育華沒有
返回衡山賓館,他知道時間對成功的意義,林育華連夜登上一列北行列車,他已經
沒機會買到座位,一路站到濟南才弄到一個座位。
林育華毫無困意,他的眼睛已經被悲傷和仇恨燒得通紅,林育華下決心要殺死
山崎禾子。
下午4 點鐘左右,林育華走出北京站,他不想休息,只想儘快找到山崎禾子。
林育華擔心山崎禾子會因為和那個女人失去聯繫而警覺起來,山崎禾子是一個很難
對付的女人,這一次林育華打算放棄什麼規則,為了小蕾的死,他願意不擇手段。
林育華來到日壇公園,他讓自己若無其事地走進那家美髮廳,裡面的生意很好,
坐滿了顧客。這反而使林育華的進入不惹人注目。他沒有發現山崎禾子,林育華瞄
了一眼後屋,他知道站在這裡什麼也看不到的,林育華的用意是想找到一條進入後
屋的路線,但他失望了,只有穿過營業室才能走進後屋,而在眾目睽睽中想不被阻
止是不可能的。林育華決定等到天黑之後下手,他打定主意在美髮廳關店之後破門
而入。
林育華出了美髮廳,他坐在公園右邊的一家餐館用餐。他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
此刻才覺得俄。林育華要了酒菜,慢慢地吃喝。他要了滿滿一桌。老闆見怪不怪,
親自招呼這個滿臉鬍鬚陰沉的客人。林育華的雙眼一直看著對面的美髮廳,他終於
看見山崎禾子從一輛出租車走出來進了美髮廳。林育華的心使勁跳了幾下,這一回
用不著擔心了。
林育華在餐館一直吃到晚上9 點鐘,小餐館裡已經沒有第二個客人,老闆幾次
想說什麼,都咽了回去,他不願意招惹這種人,這種人不是失戀就是有什麼鬧心事
惹不得。
林育華在9 點半鐘時走出餐館,他並沒有立刻行動,那樣做可有點蠢,他必須
等到後半夜,最好是淩晨,那種時候人的抵抗意識處於最低點,睡得也最熟,林育
華讓自己遠遠坐在馬路邊的電燈下,一副流浪漢的樣子,他不能讓山崎禾子走出自
己的視野,他只能在這裡時刻監視。林育華對未來的幾個小時並不覺得漫長,一個
職業殺手最起碼的素質便是耐心,林育華這方面的訓練早就爐火純青,但林育華很
難克制自己不去想小蕾,他想小蕾的身份大概還沒有被識別出來,這會給他的復仇
計劃帶來成功的時間。
想到這裡,林育華的心口堵得喘不上氣來,小蕾的死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怎麼也不能設想一個風華正茂並且前途無限的姑娘會願意和一個專職殺人者亡命
天涯,但小蕾偏偏這樣做了,她不惜扔掉父母雙親,不惜逃離故土,她只因為愛林
育華。
林育華又一次流出眼淚,他的悲痛像這仲春的夜晚一樣使他渾身顫抖,他覺得
活著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一旦他除掉那些殺害小蕾,殺害父親的傢伙,他就自己了
結一生。
林育華的傷痛還來自於他無法使小蕾的遺體早日安葬,小蕾的遺體將被當作不
明身份者擱置數目,直到她的親人前來認領。林育華又想到謝國良和他的老伴,他
們將遭到致命的打擊,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突然間不明不白就死了。林育華知道自
己沒有機會面對兩位老人,與其讓他們知道林育華的真正面目,還不如讓他們對未
來女婿的失蹤猜謎。
林育華被汽車的馬達聲牽動著抬起臉,他看見一輛黑色「奧迪」轎車駛過他的
面前又駛過公園大門又駛過美髮廳,汽車在距美髮廳幾十米遠的地方停下來。車門
開處,兩個人走出來,汽車又開動了,一直駛進黑暗裡。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過來,他們走得不急不慌,前面的人身材很高大,走路時充
滿彈性。後面的中等身材,穿著大衣,臉上戴著口罩,他邁著穩重的方步跟著高大
的人。大個子直接走到美髮廳前敲門,中等個子站在距門十幾步遠的地方。
林育華警覺起來,這兩個人肯定是山崎禾子的同夥,否則不會在半夜到這裡。
林育華沒有動,他靠著電線杆像流浪漢一樣半閉著眼睛觀看他們的行動。
美髮廳的門打開了,林育華看見了身披睡袍的山崎禾子。大個子向旁邊一閃,
中年人快步走過去鑽進屋子,大個子在最後進了美髮廳,美髮廳前又變得安靜異常。
林育華站起身,他朝遠離美髮廳的方向走去,他沿著田壇公園的圍牆走了一會,
四處看了看,一翻身跳了進去。
林育華躲開公園大門,他小心地借著樹木和黑暗的房舍的遮掩來到美髮廳的後
面。美髮廳緊靠著公園的大牆,林育華翻出圍牆蹲在牆影裡。林育華沒有去正門,
也沒有打窗子的主意,他看准了美髮廳側面的抽風機通口,通風口大約有30釐米直
徑,風口罩著一張鐵網。
林育華用手指在牆上摳出幾個腳窩,然後輕輕攀上去夠到了通風口,他輕輕扯
下鐵網,長長吐一口氣,他將胳膊雙雙伸過頭頂,再探進通風口,林育華的頭和肩
竟然順利地鑽進了30釐米直徑的通風口,一點一點地,他的身體完全進入了通風口。
林育華的手摸到了風車的葉片,他一擰葉片就捏在他的手裡。林育華的頭已經出了
通風口,他面前已經是美髮廳後屋旁邊的小倉庫了。林育華輕輕跳到地上,他蹲在
原地傾聽了一會,判斷出有一個人在營業室裡。林育華還聽出後屋裡沒有人,也就
是說,還有兩個人在地下室。毫無疑問,那兩個人只能是山崎禾子還有那個中等身
材戴口罩的人。
林育華想了想,他決定先幹掉大個子。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之所以不等待他們接
頭之後再行動,就是想把這幾個人一起收拾掉,在潛意識中,他想殺掉所有和殺害
小蕾有關的人。林育華的臉在黑暗中抽搐了幾下,他掏出筆狀吹管含進口中,然後
輕手輕腳接近營業室。在門口,林育華伏在地上。借著街上射入的燈光,他看見了
大高個結實的上半身。大高個坐在皮轉椅上,他的頭靠著椅背,雙腳擱在平臺上。
林育華蹲起身,對準大個子的脖頸一吹。大個子向上翹了翹頭,然後重新躺下,
他已經中了致命一鏢。
林育華站起來走到大個子身邊,拍了拍大個子的臉,合攏他睜著的眼睛。林育
華在大個子身上搜出一個證件,他看了一眼,心裡惋惜著,就這樣一位很有前途的
大秘書失去了生命和前程。林育華知道地下室裡的另一個男人是誰了,他也知道中
等身材的男人為什麼戴口罩了。
林有華把證件塞回秘書的口袋,返身走進後屋。林育華在黑暗裡能看清屋子裡
的一切,他根本用不著開燈,生物修煉已經使林育華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看
見十米外拳頭大小的物體。此時,林育華已經找到了山崎禾子按過的機關。
林育華把手槍的機頭打開,然後按動開關,檯燈閃亮的同時,地板刷一聲打開,
林育華直接跳下去,他落在厚厚的地板上,像一隻貓一樣悄然無聲,「別動!」林
育華厲聲喝道。
這時候,地下室的門已經自動關閉,但地下室裡的一切都在一排地燈的照耀下
明晃晃展示在林育華的眼前。
山崎禾子正騎在那個中年男人的頭上,男人的雙腿顫抖的肥肉隨著亂蹬亂瑞大
幅度擺動著,他嘴裡含糊不清地發出奇怪的聲音,山崎術幹—下一下顛坐著他的頭。
林育華跳進地下室之前已經去掉了鬍鬚和服眉,他以本來的形象站立在山崎術
於面前。山崎禾子並沒有進入做愛的境界,但中年男人的亂叫亂喊使她無法聽見微
細的聲音正從頭頂的地板上產生,當林育華閃電一樣落在她身邊時她還來不及做出
反應,她呆呆地看著林育華,屁股牢牢地坐在那男人的面孔上一動不能動,山崎禾
子完全被林育華的出現驚住了,她有點懷疑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覺。
那男人這時候肯定被堵住了口鼻,他排命一掀。。山崎禾子被他掀翻到地上,
林育華拎住山崎禾子的頭髮拉過來踩在腳下,『林育華踩著山崎的腰眼,稍加力氣。
就可以踩斷這女人的脊樑。山崎禾子是行家,她知道這一點,所以她老老實實趴著,
現在她相信面前的人是林育華了。
中年男人喘了一會才看見面色平靜的林育華,他的第一反應是罵人:「給我滾
出去!」接下去看見了林育華手裡的槍,「你是誰?秘書呢?」他忘了用什麼東西
遮掩肥胖的身體,疑疑惑惑地看著林育華。
林育華沒有回答,他抓過一條大浴巾綁住山崎未予的雙手,又用浴巾將她的腳
縛在酒櫃的支腳上,然後坐在茶几上,他說:「你的秘書已經死了。」
「什麼?死了?是你…·」中年男人的臉白了,他這時候才想起找衣服,剛剛
抓過褲子,就讓林育華的斷喝嚇住了。
「你這樣呆著吧!」林育華輕蔑地說,「你這副尊容早就錄了像、拍了照。」
林育華把手槍裝進口袋,倒了一林白蘭地,慢慢地喝了一口,他琢磨著怎樣利用這
個人。
中年男人看看赤裸裸躺在酒櫃旁邊的山崎禾子,禾子突然笑了,「老色鬼,你
看什麼?他說的都是真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幹?」中年男人驚訝地問。
「為了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唄。」禾子格格格笑著。
林育華掏出手槍,兩槍擊碎了保險箱鎖,他從裡邊取出禾子的手搶裝進衣袋,
又抓住一遝照片扔給那男人。那男人拿起來看了看馬上丟到地上,他瘋了似的撲向
山崎禾子,抓著她的肩頭搖晃,「為什麼?為什麼?說!」
山崎一口痰吐到那男人臉上,「我會白白讓你幹嗎?」
中年男人噎得倒吸一口冷氣,他指著女人:「你……你……你這惡毒的女人!」
抬手連著打了禾子幾個嘴巴。『林育華慢慢喝酒,欣賞那個男人的醜態。
中年男人端著氣停住手,他轉過臉對林育華說:「看得出來,你們不是一夥的。
你打算把我怎麼辦?」
「你說呢?」林育華斜視著這位官員,拉長聲音反問。
「讓我把所有東西都帶走,你可以提條件。」
林育華說:「我想要你死。和這女人一起死。」
中年男人呆住了,他看著林育華,突然露出自信的冷笑,「你不敢!你可知道
我是誰?」他挺挺肚子,似乎意識到自己此刻不是西服革履,又卷屈起兩腿掩住下
身。
「你不能!你不能!求求你了……」大人物僅有的一點威嚴都沒了,他抓著林
育華的手腕哀求。
山崎禾子大聲笑著:「你應該念講話稿……『我代表』……哈哈哈··。…」
山崎禾子笑得出了眼淚,她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處境,這的確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女人:
臨危不懼。
林育華放開那男人的東西重新坐回到茶几上,「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怎
麼就想不到天網恢恢呢?」
「年輕人,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那男人的自尊在這種時刻又開始恢復,他
從來不曾聽過有人用「天網恢恢」來教導他,從來都是他這樣教導別人。
「你是自取其辱!」林育華把酒杯摔到牆上。
林育華掏出山崎禾子的手槍,瞄準那男人的臉。那人的眼睛睜得滾圓,他伸出
一隻手作阻擋狀,叫道:「不能!你不能開槍!我們可以合作,可以……」
林育華說:「就是你這種人敗壞了這個國家!你能給我一切,你能給我小蕾嗎?
能嗎?你這個敗類!」
小蕾!小蕾是誰?「中年男人仍然伸著一隻手。
林育華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走過去對準那男人的脖子踢了一腳,那男人哼了
一聲就暈過去。林育華蹲到山崎禾子面前,山崎禾子平靜地看著他。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殺謝小蕾?她並不威脅你的生存。我已經死了,為什麼
還要殺一個無辜的人?」
山崎禾子微笑著,說:「鬆開我,我才會告訴你。」
「我不想這樣!今天你沒條件可講。」
「那好,你殺了我吧!」山崎禾子閉上眼睛。
林育華想想,動手解開山崎的手腳,山崎活動著麻木的四肢,她依舊側身躺著,
面對林育華。林育華退到茶几上坐下,手槍擱在大腿上。
「兩個刺殺令是前後下達的。殺掉謝小蕾的命令是在你來我這的當天下達的,
我不能管你的死活。」
林育華認為她講的可能是真的,山崎和小麵包司機的聯絡就是為了傳達殺害小
蕾的命令。「現在你告訴我,領袖在什麼地方?是不是還在他的老窩?」
山崎禾子說:「你殺不了他,相信我的話。」
「那是我的事!說,他現在在哪兒?」
「我看你低智商,除了日本大阪,他至少還有三四個據點,我怎麼能知道現在
他在哪裡?」山崎講出了一個林育華並不知曉的地方,山崎肯定以為林育華真的知
道許多。
「我只要你講出大阪的地址,別的用不著你管。」
「大皈神田區滿東街1124號。」山崎禾子講完之後對林育華笑了笑,又說:
「你打算怎麼處置我呢?」
林育華指指昏迷的中年男人,「我打算讓你們一塊走。」
禾子的臉變了色,「你不講信用!」
「信用?我答應過什麼嗎?臭婊子!我可以饒你開槍殺我,但不能饒你殺死我
的未婚妻!更不能饒你殺一個清白無辜的女孩子!我要讓你死得更慘更丟人!」
禾子突然一滾直撲向林育華,林育華待禾子撲到跟前,一腳踢中了她的下頜,
禾子哼了一聲摔出去,落在大沙發裡,林育華一步沖上壓住了禾子。
林育華替她抹去嘴角的鮮血,他看著禾子瘋狂的眼睛,一時不知道該怎樣收拾
這個女人,他並不想就這樣殺了她,林育華想好好折磨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
林育華的腦海裡閃出未婚妻的臉,又閃出養父的臉,他的心中被仇恨燒得疼痛
不已,林育華回手從茶几上拿起水果刀,他惡狠狠地切入禾子右邊的乳房,禾子尖
叫一聲暈過去。林育華抽出刀子扔到地毯上,他改變了生意,他不想割掉禾子的乳
房。這一瞬間,他對折磨禾子失去了興趣。林育華突然認為小蕾作為女人,肯定不
讚賞這種復仇方式,「殺人不過頭點地」!無非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幹嗎非要這
樣呢?林育華重新坐回到茶几上,他甚至對是否要殺掉禾子也有些猶豫了。林育華
目光茫然地看著禾子美麗的身體,死了之後她的身體還會這樣美麗嗎?林育華回想
起禾子和人性交時的那種瘋狂和癡迷,就是這具身體給男人以享受也給男人以毀滅。
林育華看了看仍然昏迷的中年男人,即使這樣一個一生謹慎也算是兢兢業業好不容
易才平步青雲的中年官員,如今也被這女人的身體迷住並且變成了一個畜生,那些
錄像帶裡留下的一切都表明這個看上去自信而又嚴肅正經的男人就是一個畜生。
林育華在這幾分鐘裡還想到了自己的戀人謝小蕾,小蕾有同樣美麗的身體,但
如今她死了,她的身體將化成一團青煙不復存在,永存的是林育華的悲痛和悔恨。
小蕾的青春之夢就這樣破滅在一個陌生的旅館裡,她一生的願望和祈禱就在剛剛開
始時變成了結束。山崎禾子是兇手!「領袖」是兇手!林育華也是兇手!
林育華站起來,每個兇手都要用他罪惡的生命去償還這筆債務!山崎禾子!
「領袖」!還有林育華、姜萬新、貝克爾!林育華走向山崎禾子,他把山崎禾子翻
轉過去,讓她側臥在沙發裡,然後林育華等待她醒來。
禾子蘇醒過來,她主要是嚇暈了,現在她知道林育華什麼都做得出來,「我會
幫你找到領袖的。」她說。
林育華搖搖頭。「我只想讓你死個明白。你不該殺死謝小蕾。」說完,林育華
把槍口抵住山崎禾子的眉心,他扣動了扳機,一聲槍響,山崎禾子的頭沉重地撞向
沙發靠背,一團血霧噗地噴到林育華臉上。山崎禾子的嘴張了張,一股鮮血湧出來,
她的眼睛大大地睜著,林育華看著她的瞳孔一點點擴散,整個眼球變成灰藍色形成
模糊的水網。
林育華握著槍走向開始蠕動的中年男人。他的步伐非常遲緩,每跨出一步看上
去都十分艱難,他在中年男人眼前蹲下身,用槍口抵住他碩大的額頭。
那男人醒過來,他恐怖地瞪大胖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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