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 界                  

                       第九章  塑造「自由天使」

    1984年 2月·海尼夫拉營地

    船抵毛裡求斯之前,自由天使們一直為如何處置被俘船員爭論不休。賈尼尼主
張全部處死,免得在馬埃堡候機期間惹出麻煩,他的擔心有道理,一旦活著的船員
有機會上岸和毛裡求斯警方取得聯繫,消息內務可能傳送給法國「GIGN」,這支法
國國家憲兵總隊特別突擊隊雖然只有幾十名隊員,但卻是從法國內務部所屬的國家
憲兵部隊6 萬名士兵中精選出來的。在內羅畢,如果不是搶在「GIGN」行動之前的
幾分鐘強行起飛,自由天使的骨幹恐怕要全軍覆滅。瓊斯贊成賈尼尼的主張,但卡
姬婭不同意,她認為可以把船在離島一段距離時棄掉,乘汽艇上岸,俘虜們不可能
立刻知道劫船者的準確去向。

    姜萬新說:「我想這些人不大可能和警方聯繫,他們甚至比我們更害怕被法國
警方注意。」

    在距馬埃堡30海裡的地方,瑪爾塔讓大家下了船,他們乘一艘改裝後的小船去
碼頭,小船被賈尼尼裝上了一台小型發動機和推進器。棄船前瓊斯把漁輪轉向正南,
然後固定了舵輪。這樣,「摩納哥」號將沿著東經52「17『的經線一直向南航行。
它的出路有四條,要麼觸礁沉沒;要麼船員發現劫船者已經離船,然後自救;要麼
退其他船隻;要麼船員渴死或餓死還不知道自己可以出底艙自救。

    瑪爾塔看著勻速駛向遠方的「摩納哥」號,說:「但願這群雜種有一個好運氣。」
她命令:「全速前進啦!」

    馬埃堡有毛裡求斯最大的國際機場,瑪爾塔就是打算從這裡去摩洛哥。她找到
了她的朋友米歇爾·薩巴蒂尼,薩巴蒂尼是一個畫家,他對藝術的熱愛使他放棄了
巴黎的美妙前程,來到這個印度洋的小島國做他的藝術家之夢。瑪爾塔是在1981年
和他相識的。那時候瑪爾塔已經是自由天使的重要成員,她是到毛裡求斯休假期間
和薩巴蒂尼相識並墜入情網的。米歇爾對瑪爾塔的身份和職業一無所知,他對這些
也不感興趣,畫家只是很癡情地迷戀這個性感美妙的德國女郎。瑪爾塔離開路易港
的時候,薩巴蒂尼悲痛欲絕,但他無法留住瑪爾塔。

    瑪爾塔從天而降,薩巴蒂尼簡直快傻了,做愛之後他還有些不相信這一切都是
真的。「天啊,瑪爾塔,我不喜歡你的那些朋友。」米歇爾替瑪爾塔倒了一杯甜酒。

    「親愛的,他們是被連日來的恐懼弄得不太正常。」

    「我不想知道這些人的事,但我不清楚你怎麼會和這些奇怪的人弄到一起呢?
好了,先看看我的畫吧。」

    米歇爾的確是一個天賦極高的畫家,不知道他的畫是否要拿到市場上去出賣,
瑪爾塔估計會有人出大價錢買的。在畫室,他們看見姜萬新正饒有興味地欣賞米歇
爾的畫。聽見說話聲,姜萬新回過頭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沒有得到主
人的允許。」米歇爾擺擺手,「沒關係,我希望這些畫沒有敗壞您的心境。」他肯
定知道自己的畫很好。

    姜萬新真心實意地讚美米歇爾,「在您的筆下,這個印度洋島國像夢一樣不可
捉摸。我們都知『陽光之島』但沒有人知道這個島國會呈現出神話世界都不能相比
的神奇。您的畫使我想到我的故鄉。奇怪的是我的故鄉是一片冰天雪地,我真想知
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米歇爾驚奇地打量著姜萬新,他放開瑪爾塔的肩膀走到姜萬
新面前,「年輕人,我也想知道這一點,我的胸中在做畫時總是感受到寒冷和孤獨,
我不能如實地畫出陽光和海浪,我只是表達我的感受。」

    「先生,您可能說出了藝術中最本質的部分。」姜萬新說。

    米歇爾興高彩烈起來,他大聲招呼:「卡洛斯!」

    卡洛斯是米歇爾的兩個傭人中負責外部聯繫的,他應聲進來,很不耐煩似的看
看兩個客人。米歇爾笑嘻嘻地過去拍著卡洛斯的肩膀,「卡洛斯,替我搞到五張機
票,我們可以不用護照是不是?那傢伙欠我們夠多了,是不是?」

    卡洛斯說:「這恐怕難辦,是國際航班。」

    「這我管不著。卡洛斯,我只是幫朋友的忙,也許他們都是壞人,但誰讓我是
他們的朋友呢?」他拉著卡洛斯,指了指瑪爾塔,「你知道我愛這個姑娘。」又指
了指姜萬新,「這個中國人理解我的藝術。」他討好地拍著卡洛斯的後背,「就為
這些,我也要幫他們一回。」

    卡洛斯咕吃著:「你早晚要給自己惹麻煩。」走到門口又回頭對兩個客人說:
「要是米歇爾少爺因為你們受到牽連,我不會原諒你們。」摔上門走了。

    薩巴蒂尼對客人有點窘迫地笑了笑,「你們不要生卡洛斯的氣,他跟我有二十
年了。說實話。幫了你們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他攬住瑪爾塔的肩膀,癡癡地
看著瑪爾塔,「為了你,我什麼都不在乎。」

    「米歇爾……」瑪爾塔低聲地呼喚,然後把臉貼住米歇爾的臉。米歇爾溫情地
和她擁抱。

    薩巴蒂尼在這個國家有許多身居高位的朋友,這個法國畫家不僅富有,而且熱
情坦誠,他能和達官顯貴交朋友並且替他們畫像,從法國捎回緊俏商品。薩巴蒂尼
很容易就搞到了五張飛往阿爾及利亞瓦赫蘭的機票,他讓卡洛斯帶給航空局官員兩
盒價值6 萬法郎的法國香水,還有一套價值10萬法郎的皮爾·卡丹西服。

    離開馬埃堡的時候,米歇爾·薩巴蒂尼再一次顯露出了藝術家的性格。他擁抱
著瑪爾塔,然後轉回身扶著機場的安檢門淚流滿面。「我愛你,瑪爾塔……」卡洛
斯站在一旁安慰主人,他的眼睛很憤怒地瞪著瑪爾塔。

    瑪爾塔的眼裡也湧上淚水,她咬咬牙跑上飛機。

    飛機起飛之後,姜萬新透過舷窗看見癡情的藝術家在機場外的草坪上一邊跑一
邊揮手。美萬新看了看瑪爾塔,瑪爾塔一直閉著眼睛,臉色十分蒼白。

    「瑪爾塔,這個傻瓜居然會愛上你。」姜萬新說。

    「閉上你的嘴!」瑪爾塔兇狠地回答姜萬新。

    姜萬新笑了笑,從心裡說,米歇爾·薩巴蒂尼確實有點傻,他竟然看不出瑪爾
塔是在使用他,即便瑪爾塔讓他在床上享受歡愉,也只能是為了更好地利用他在毛
裡求斯的良好社會關係。性交對瑪爾塔來說,除了滿足自己的原始需求,更重要的
是用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自由天使們在瓦赫蘭停留了兩天,他們在這個海濱城市是如同在自己家裡。北
非的國家都不能十分有效地扼止恐怖主義組織的發展,漫長的海岸線和炎熱的沙漠
地帶到處都有這些組織的秘密據點。瑪爾塔這一次買通了利比亞伊斯蘭聖戰總部駐
特萊姆森的官員,他幫助瑪爾塔一行超過阿、摩邊境,沿阿特拉斯山脈北坡進人摩
洛哥,瑪爾塔一行在烏季達分頭而去。卡姬婭去卡薩布蘭卡,瓊斯去西班牙的塞維
利亞,賈尼尼去意大利的卡利亞裡,瑪爾塔帶著姜萬新去海尼夫拉。

    海尼夫拉夾在阿特拉斯山脈和摩洛哥高原之間的窪地上,摩洛哥最長的河流烏
姆賴比阿河流過這個小城的西部。自由天使的秘密營地就設在河邊的亞熱帶林帶裡,
這裡的海拔高度平均在20004 ,硬葉常綠的闊葉喬木和盤根錯節的灌水嚴嚴實實覆
蓋了這座營地,褐色土和黑沙土質像摩洛哥人的皮膚一樣充滿油脂。這座營地幾乎
沒有道路和外界相通,西洋杉林帶的邊緣居住著少量的柏柏爾族人,他們承擔了為
營地提供給養的工作。這些相柏爾族人生性好鬥,與官方保持著互不侵擾的關係。
也由於這一帶人煙稀少且沒有很豐富的資源,官方的精力從不向這裡有所分配。瑪
爾塔把營地建在這裡,更主要的是看重了它是國際刑警組織的追蹤死角。

    所謂營地,並沒有人們所想像的那種規模,營地只有幾所用橡樹幹搭成的棚子,
還有兩個柏柏爾中年人在營地留守,姜萬新無法設想在這裡能進行怎樣的訓練。

    「在這裡,你將完成大部分課程。」瑪爾塔顯然已經看出了姜萬新的疑惑。她
狡猾地笑了笑,「課程包括身體訓練、生物修煉、環境訓練和使用各種武器。雖然
你有良好的身體素質,但這種修練是非常痛苦的,我不希望你在訓練中被證實是個
廢物。」瑪爾塔看了看美萬新的腿,「在腿傷沒有完全恢復之前,你可以先進行生
物修煉。這種訓練在原則上和你們中國人的氣功、印度人的瑜珈一樣,目的在於培
養一個人的心理調節和控制能力,還能有助於提高動作速率和生存能力,如果你能
做得更好,生物修煉還可以克服人的膽怯和恐懼心理。」

    瑪爾塔對木棚外喊了一聲:「橡樹皮!」

    剃光頭的柏柏爾人走進來,他看了姜萬新一眼,姜萬新感到自己的皮膚產生了
寒冷的抽動,橡樹皮的目光仿佛像嚴冬的風一樣瞬間刮過姜萬新。橡樹皮低下眼睛,
「主人,聽候您的吩咐。」

    「橡樹皮,在他養傷期間,你是他的教官。」

    「聽清了,主人。」橡樹皮又看了一眼姜萬新,姜萬新再一次顫抖了一下。橡
樹皮走近姜萬新,姜萬新恐怖地看看他。橡樹皮的手放在姜萬新的傷腿上,漸漸地,
姜萬新覺得傷口處灼熱地疼痛起來,姜萬新咬牙忍受著,傷口越來越熱,他覺得皮
膚正在被燒焦,姜萬新忍不住叫了一聲,他試圖掙開橡樹皮的手,但橡樹皮空閒的
那只手飛快地在他的肩膀和前胸點了幾指,姜萬新的身體和上肢立即失去了行動的
能力。疼痛已經使麥萬新的意識漸漸模糊,姜萬新覺得自己的腿正脫離身體在天空
中飄浮,「不!不要!」他叫了一聲。

    姜萬新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木棚裡只有他一個人。姜萬新恍傾記得昏迷前的
情景,他看了看傷腿,在「摩納哥」號上敷的石膏已經拆除,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似乎仍然有些浮腫。姜萬新喊道:「瑪爾塔!瑪爾塔!」

    草簾一掀,橡樹皮走進來,他端著一隻瓦盆,裡邊裝了一些粘稠的東西。橡樹
皮沒有著姜萬新,他把瓦盆放在姜萬新面前,說:「主人已經走了。」

    姜萬新坐起身,「走了?什麼時候?」

    橡樹皮用小勺子攪動著瓦盆裡的東西,「四天前。」

    姜萬新的聲音已經變了調,「什麼?你說什麼?」

    「你已經睡了五天。從明天起,你就該進行正常修煉了。」橡樹皮看了姜方新
一眼,姜萬新一抖。

    「你把它喝了。」橡樹皮毫無表情地說。

    「這是什麼東西?」姜萬新問。

    「他可以幫助你清除穢氣。」橡樹皮說,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姜萬新。姜萬新失
去了拒絕的勇氣,他捧起小瓦盆,一股清鮮的苦味使他的精神一爽,他不再猶豫,
一口氣把那些液體喝下去。

    橡樹皮滿意地哦了一聲,「現在你站起來。」

    姜萬新尋找拐杖,但拐杖並不在身邊,他只好用手支撐起身體,一條腿站立,
手扶住棚壁。

    橡樹皮說:「用不著擔心,你可以正常行走了。」說完,拎著瓦盆走出木棚,
回頭又說:「你很幸運。」

    麥萬新不敢相信橡樹皮的話,他小心地放下那條傷腿,沒有疼痛的感覺,猶豫
了一會,一點點把身體重量分擔給傷腿,仍然沒有痛感,姜萬新試探著走了一步,
傷腿雖然沒有另一條那樣有力,但確實可以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了,他一步一步走向
門口,然後掀簾出去。

    姜萬新被刺眼的陽光照射得眩暈,他知道自己是躺得太久了。他看見橡樹皮拿
著一個草編的小墊子走過來,橡樹皮說:「薑,你現在就該開始了。」然後朝河邊
走去。

    姜萬新跟在後面,他想不出這種訓練將是怎樣的方式。

    多姆賴比阿河全長556 公里,是摩洛哥最大的河流,它的發源地距營地大約70
公里,這一帶河水細碎而多支,在營地東側3 公里的地方匯合並且沖刷出一個很小
的荒島。橡樹皮讓姜萬新上了獨木舟,逆水劃上小島。在小島上,姜萬新看見了一
架四壁透風的小木棚。橡樹皮把小墊子丟給姜萬新。「就在這裡。」

    姜萬新不知所措,但他沉住氣不去詢問。

    「薑,在這個小島上,你不能指望有人陪伴。你的第一課是忍受孤獨,開始的
一個星期,我將對你進行必要的指導。之後,便是依靠你自己的悟性和韌力去完成
它。」橡樹皮平淡地說。

    姜萬新突然問:「你不是柏柏爾人?」

    橡樹皮看了姜萬新一眼,姜萬新馬上住口不說了。

    「你坐下。盤起雙腿,雙手放在胸前,閉上眼睛。你調整自己的呼吸,傾聽自
己的心跳和呼吸。你不能分神,周圍的世界應該和你毫無關係。薑,這有點類似你
們中國武術的內功心法,所不同的是用不著行氣走穴運行周天,你只須傾聽自己的
生命之聲,它將給你安靜,平和還有勇氣。薑,在這裡,有螞蟻、蚊蟲、還有蛇,
恐怖和緊張會加速你生命的消耗,你就會產生出死亡的氣味,所有自然界生物都會
撲向你。相反,它們會躲避你,害怕你。你會百毒不侵,好了,現在,你就按我說
的去做。」橡樹皮在姜萬新對面坐下。

    姜萬新按橡樹皮的指點努力傾聽自己,他真的做到了,除了偶爾溜號聽見河水
聲,他真的只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後來,他坐得有些累,汗水從額頭和脊背
上流下來。他忍受著那種癢癢的爬動讓自己的精力集中於自己。後來,姜萬新覺得
開始在河水中飄流,漸漸地感到了涼爽圍上全身。

    「薑,你可以睜開眼睛了。」姜萬新睜開眼,看見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訝,
姜萬新很得意。

    「晚上,希望你能堅持下去直到睡去。」橡樹皮從背包裡取出一包乾牛肉和一
壺涼水,「餓了,吃這個。」然後上了獨木舟返回對岸,消失在茂密的林中。

    姜萬新沒有說話,他比任何時候都清楚,自己沒有別的選擇。瑪爾塔的暗示已
經宣告了他的前途:要麼被證實一個合格的自由天使,要麼被淘汰,那個淘汰意味
著被殺掉——自由天使不會讓任何知情人活下去。

    1984年·拉維沙漠

    在最初的一個星期裡,姜萬新的夜晚是非常可怕的。姜萬新並不擔心毒蛇,他
知道自己如果有毅力一動不動,毒蛇就不會傷害自己。事情正是這樣,每天夜晚都
有毒蛇從棚頂或四壁爬出來,它們似乎也沒有躲避姜萬新的意思,甚至有幾條蛇還
會爬過姜萬新的身體。在這種時候,姜萬新提醒自己不要睜開眼睛,他忍受著毒蛇
滑膩濕涼的身體緩慢有力地爬過他的腿,身體,脖子,面孔。日子久了,姜萬新開
始敢於睜開眼睛觀察毒蛇,他注意到夜色中蛇的皮膚閃著淡淡的綠色或黃色的光芒,
它們的眼睛像碧藍的小寶石一樣美麗。

    姜萬新最難忍受的是蚊蟲的叮咬,他的身上和臉上已經紅腫得發脹,但他嚴格
地按照像樹皮的告誡一動不動,有許多時候他恨不得用什麼東西將自己的皮膚撕爛
才會一解奇癢,但姜萬新以超常的毅力堅持不去抓搔。他更清楚,、抓燒或者拍打
進出的血腥味只會吸引更多的蚊蟲。毒蛇的爬動在這種時候成了姜萬新所渴求的,
它們會緩解叮咬所帶來的奇癢。

    橡樹皮每天只早晨送一次吃喝順便看一看萬新修煉的進展,橡樹皮對姜萬新的
忍耐力頗感吃驚,他甚至覺得毋需指點什麼了。「薑,你如果聽不見流水聲,就意
味著你已經完成了精神和大自然的融合。」橡樹皮在第九天時說。

    姜萬新白天坐在河邊,他看見自己已經變了樣子,皮膚上的紅斑消失了,光滑
黑亮並且充滿彈性。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他猜測和毒蛇每天夜晚在他身上棲
息有關。從第七天開始,他發現蚊蟲再不襲擊他,而毒蛇卻仿佛成了他的夥伴,即
便在白天,也會有一兩種蛇盤臥在他的身邊,蚊蟲則只是遠遠地環繞從不接近。

    事實上,姜萬新已經聽不見河水的流淌聲,當他閉目之後,他只能聽見自己血
液的流動聲,甚至能聽見血液流過身體任何部位時的細微變化聲。夜晚的任何一種
孤獨的感受在自己的凝神傾聽中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猜測得道高僧也不過如此。

    第四十天的早晨,橡樹皮告訴姜萬新,第一階段的課程已經提前完成,該進行
一種超自然訓練了。

    「你肯定聽說過印度的瑜珈,那是一種超越生命現象的功夫。它對一般人來說
是不可想像的,但它確實能被具有超自然能力的人所掌握。對於你來說,重要的是
能夠超越生命的極限,可以再現死而復生的奇跡。」橡樹皮接著說,「自然界的許
多生命具有這種能力,切斷身體的蚯蚓能再生出一條生命,蜥蜴可以自斷其尾以逃
脫敵人的捕殺,還有許多不吃不喝冬眠的動物。只有人要依靠另一種力量達到這個
境界,那就是意識和心靈。薑,你現在正接近這個境界,我希望你能成為我所見到
的最出色的戰士。」

    「當遇到你無法脫離的危險時,這種能力會使你失去生命機能,造成假死,脈
搏停止跳動,呼吸中止,你只依靠自身的營養或者極少量的氧氣維持生命,在危險
離去後,意識的復蘇會幫助你重新活過來。在你將來要從事的危險事業中,你將比
其他們獲得更多的生命。」橡樹皮想了一會,說:「姜,在我的學生中,還沒有誰
有這種可能,你是第一個。」他目光如電直射姜萬新的面孔,姜萬新發現自己已經
能夠承受他的目光。「這並不是你的課程中的部分,你願意試試嗎?」

    姜萬新直視像樹皮。橡樹皮點點頭,「跟我走。」

    他們離開小島,回到營地休息了一天,然後各背一個大旅行包啟程了。「我們
先要翻過姆貢山,然後越過德拉高原,最後進入拉維沙漠。在拉維沙漠,你將隻身
一人穿過它。我在古拉拉綠洲的沙魯因鎮等候你。」

    從營地到姆貢山大約有兩百多公里,他們只用了七十二小時。橡樹皮在這三晝
夜裡木允許姜萬新休息,除了吃一點東西,他們一直翻山越嶺向南前進。在姆貢山
頂,他們在積雪中停止了。「這是你的第一站。」橡樹皮說,「你將七天沒有食物,
沒有取暖的東西,你的食物只是身邊的積雪。」橡樹皮坐下來,他閉上眼睛,「從
現在開始,你開始溫習在營地所熟悉的內聽內視功夫,你要暗示自己處於一個溫暖
的世界中並已使自己的思維和心臟處於最安靜的狀態中。記住,這一切都是你內在
的暗示而變成一種真實。」

    七十二小時的跋涉姜萬新並不感到疲憊這使他對自己度過眼下的難關有一些信
心。按科學的常規,一個人很難堅持七晝夜不食不喝而完好無損,但世界中超自然
現象確實存在,而自己幾十天來所經歷的事也證實了這一點,他有決心試一試。

    美萬新安靜下來,他的意識開始出現停滯,他覺得自己一點一點離開肉體升到
空中,他凝視著自己的肉體在積雪中蒼白地縮成一團,他還看見自己的身體在寒風
中形成一圈桔紅色的光環。姜萬新覺得自己遠遠飄離肉體飛向溫暖的海灘,在那裡
降落下來。後來,姜萬新覺得自己遠離肉體愜意地睡了。

    姜萬新一點一點蘇醒過來,他感到了饑渴和寒冷。姜萬新睜開眼睛,滿天的星
鬥下他看見了一堆熊熊燒起的青火,一股濃郁的肉香撲鼻而來。姜萬新站起身,
「橡樹皮!」他大聲呼喚,沒有橡樹皮的回答。

    姜萬新走到髯火旁,他在一塊石頭下拿出一張字條,是橡樹皮留下的:薑,你
已經睡了七天。我先行一步。

    你一定能走出拉維沙漠。

    姜萬新呆呆地看看那張字條,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不吃不喝活了七天,並且
沒有脫力的虛弱感。姜萬新也知道橡樹皮不會欺騙他,這是否意味著,自己已經開
始具備某種超自然的能力了?

    姜萬新在山頂上放開喉嚨大喊了幾聲,回聲在四周返回來,姜萬新開始考慮怎
樣獨自一人再闖險關了。他發現野羊肉還是新鮮的,這說明橡樹皮離去不會很久。
姜萬新坐下來飽飽地吃了一頓,然後擇了一些積雪吞下去。他打開橡樹皮留下的包
裹,裡面有一張地圖和一個指北針,還有一支美國造「雷明頓870 "型霰彈槍。這
種槍雖然射程近、裝彈慢、射速低,但它非常適用于在叢林和山地使用,它簡直像
一門小炮一樣產生大火網面殺傷的效果,擊中有生目標可以把生物打成一塊蜂窩煤。

    姜萬新割下一些野羊肉烤好把它們塞進背包,用指北針測定一下方向,然後向
東南方向走去。姜萬新每天步行60公里,然後坐下來休息。他不想過分急於趕路,
而必須留下充足的體力迎接拉維沙漠。對從小生長在中國東北平原的姜萬新來說,
沙漠不僅僅意味著神秘和恐怖,它更是死亡的象徵。

    將近幾百公里的路程,姜萬新用了一個星期。這七天中美萬新第一次使沒彈槍,
他只僥倖擊中了兩隻兔子,他的射擊技術糟透了,但是姜萬新憑這兩隻野兔度過了
臨近拉維沙漠的最後兩天。在一個下午,姜萬新在柏柏爾井遇見了一夥柏柏爾人。

    斐萬新本打算避開柏柏爾人,但他被發現了。柏柏爾人似乎知道他要到來,從
帳篷裡給他拿出一皮袋淡水和一包羊肉幹。姜萬新什麼都沒有說,他斷定這都是橡
樹皮事先安排好的。想到像樹皮,姜萬新心裡感到了一絲暖意。

    當晚,姜萬新就開始進入沙漠。姜萬新計算過拉維沙漠的範圍,它由三四塊不
連貫的沙漠帶組成,姜萬新要通過其中兩塊,每一塊的東西長度都不少於150 公里。。
讓姜萬新信心十足的是,兩塊沙漠中間有大約70公里的援沖區,從土壤構成上看,
屬￿亞熱帶荒漠上質,它雖然不會給提供生存的方便,但至少比沙漠要多一些機會,
姜萬新確信在這塊荒漠上上能找到一點水源。況且,以他現在的生命能力,一皮袋
水足以幫助他度過至少十天的時間,穿過沙漠無論如何也用不上十天,最多有七天
就可以到達沙魯因和橡樹皮會師。

    姜萬新實在沒有想過會遇到什麼特別的困難,走進沙漠的第二天他就預感到很
難如期到達目的地。這塊東北非沙漠被包圍在阿爾及利亞的西部大沙漠、舍什沙漠、
德拉高原和吉爾高原之間,它的地溫因為海拔高度很低,聚攏了熾熱陽光而格外高,
至少達到攝氏50度以上,德拉高原攔住了大西洋的涼風,地中海的涼風經過撒哈拉
阿特拉斯山脈的阻隔再被西部大沙漠升溫之後進入拉維沙漠,其幹熱程度好似進入
了紅外線烤爐,而真正灼傷皮膚的卻是強烈的紫外線。

    這片沙漠很鬆軟,踩進去很深再拔出腳,每一步都要付出格外的力氣。姜萬新
想自己很快就會被沙漠蒸成肉乾的,更讓姜萬新難以忍受的是目光所及除了沙漠和
天空,什麼都沒有,甚至沒有一隻禿鷹飛過。他感受到了恐懼更感受到那種無邊無
際的孤獨,在海尼夫拉營地,他並沒有這種感受。姜萬新覺得自己正一點一點失去
信心,他甚至想不如炸死在那架「協和」式飛機上,至少不會受這份說不清道不明
的折磨。

    姜萬新在第三天上午坐在一個沙丘下邊,他抗拒了兩天來的恐懼和孤獨感,為
自己重新設計走出沙漠的方式。姜萬新決定白天不再行動,他要在這種條件下試一
試那種意念死亡法是否有效。姜萬新暗示自己必須在回落時醒來,暗示了幾次之後
姜萬新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意識和肉體分離,他閉上眼睛凝視自己。

    姜萬新成功了。他看見自己離開肉體進入了一個沒有溫度沒有知覺的世界,他
在湛藍涼爽的海水中安閒地浮動,他還看見自己正在吸吮乳白的奶汁…··。姜萬
新在日落後準時醒來,他發現一場狂風已經把他埋起來。姜萬新奮力拱出沙堆,又
扒出行囊,然後繼續向東方行進。這一天夜晚,他走出了第一塊沙漠。

    檢查了淡水和食物,姜萬新笑了。地圖上所標明的那塊荒地就在他的面前,他
決定在這個白天依然休眠。傍晚,姜萬新蘇醒過來,他驚恐地張大嘴巴,但驚叫被
他有效地封鎖在喉嚨裡。

    三隻豺狗正圍著他嗅來嗅去。

    姜萬新睜開眼睛時,一隻豺狗正把鼻子湊近他的面孔,豺狗讓美萬新突然睜開
的雙眼嚇了一跳,它叫了一聲跳開,其他兩隻也跟著跳開。姜萬新知道豺狗的習性,
它既殘忍又膽怯,只吃死掉的爛臭的屍體,肯定是姜萬新身上沒有它們所熟悉的氣
味讓它們猶豫。

    姜萬新仍然躺著,他的手摸到了「雷明頓870 "。豺狗看了看躺著的姜萬新一
會,一步一步湊近。這時候姜萬新已經把槍橫在胸前,他嘩啦一聲推彈上膛,同時
挺身坐了起來。豺狗們在響聲中轉身就跑,姜萬新的霰彈槍」轟「他一響,三隻豺
狗大聲痛叫起來,其中一隻竄起來然後躍在地上,另外兩隻瘋狂地逃走了。

    姜萬新站起身,他走到那只豺狗跟前,豺狗的身體幾乎被打成碎片,它在躍倒
前就肯定死了。姜萬新不想把豺狗的肉帶走,他很討厭這種動物。姜萬新猜測,天
亮以後,它的同伴會循味趕來吃掉它。

    這天夜裡,姜萬新一連氣走了將近70公里,在距第二塊沙漠還有一公里的地方
停下休息。

    在剩餘的150 公里的路程中,姜萬新依然晝伏夜行,只用了不到三天,就走出
了拉維沙漠。這時候的姜萬新已經瘦成皮包骨頭,他的頭髮粘在一起,鬍鬚四處張
揚著同樣散發著汗臭。

    早晨,姜萬新在富姆海奈格鎮東北郊登上了一條鄉間大道,在道路兩邊,他已
經看見了稀疏的樹木和綠草,姜萬新知道自己經受住了考驗。美萬新沒有進那個鎮
子,他沿著大道走到入夜,然後岔上一條向北的土路,姜萬新計算過了,再有60公
裡就可以抵達沙魯因。

    這時候,姜萬新在岔路旁邊的一棵沙棗樹下,看見一大堆黑濛濛的東西。姜萬
新取下肩上的霰彈槍,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他逐漸看清那是一輛水輪車還有兩頭矮
小的騾子、他再湊近一些,發現車廂裡躺著一個人,他身上臉上都被一塊灰色帆布
所覆蓋。姜萬新仍然很小心地站在距驢車幾步遠的地方,他在想是不是吃喝一聲或
者用槍撩開帆布,後來,他還是決定走開,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多事。姜萬新輕輕退
到路邊,然後上了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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