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申 > 熱河大兵 | 上頁 下頁 | |
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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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吳看得挺准。不久,鬧派性了,牛鬼蛇神被管得不很嚴了。宣傳隊缺人,老吳和老白、黃小林都跟著去演節目。成了頭一撥獲得自由的人。又過一陣,武鬥開始,節目演不下去,老吳等人就杆子回家了。回家了老吳也不消停,他想讓李姍養個孩子,李姍卻咋也不懷孕。他們先看中醫,中醫說他們寒氣大,需要進補,老吳就給李姍喝雞湯,他自己喝枸杞酒。 造了一陣,把李姍養得又白又胖,老吳熱得鼻子冒血,還是不懷孕,又去找大夫。這時中醫大夫都攆鄉下去了,李姍要找西醫,老吳不同意,找個開偏方的土醫生,那位說你倆火太大呀,得把身上的雜物清清,讓李姍吃油炸蠍子,讓老吳喝童子回龍湯。油炸蠍子好說,現在成了一道名菜,就是一開始不敢吃,吃了就沒事了,跟炸螞蚱差不多。童子回龍湯呢?簡單說就是男孩子的尿。但讓那位土醫生一說,還挺複雜,得在立冬後到春分這一期間,每天早上的頭一泡尿,要用竹管趁熱嘬著喝。老吳一下想到我,說就喝後院小小的。我不願意,叫同學知道了多難看。老吳就求我母親,還送來二斤板油,給我烙蔥花油餅。我母親說你要不給姐夫尿尿,就不給你餅吃。我屈服了,每天天剛亮,就得起來把尿尿在一個茶缸裡放在窗臺上。這時老吳就來了,他還挺客氣,輕輕敲窗說:「小小,俺來啦。」然後把竹管伸進來,咕咕吸幹了就走。 喝了幾天,老吳精神還真不錯,鼻血也不流了,眵目糊也不長了。有一天他說我尿得少,每次都喝個半飽。我說我就那些尿,老吳說你晚上多喝點粥就有了。我照他說的去做,半夜尿了炕,東挪挪西挪挪好容易睡到天亮,一點尿都沒有,老吳卻准點來了。那天下雪,我母親起早去做活,我二姐睡得挺死,我一看沒法了,伸手把她倆的多半盆尿端到窗臺,老吳還是很客氣地說:「小小,俺來啦。」竹管就伸進來,吸呀吸,我在炕上都能聽見咕嘟咕嘟往下嚥的聲音。後來嗆了他一下子,他停下來問:「今天咋這老些呀?」我說:「你不是嫌少嗎?我昨晚使勁喝稀的。」老吳說:「挺好呀,俺喝累了,腮幫子都酸了,歇氣兒再喝。」過了一會兒他又喝,喝淨了,打個飽嗝巴噠巴噠嘴問我:「你昨晚吃鹹魚了吧?這尿怎麼這麼嗆嗓子,嗆人。」我緊鑽床窩裡不說話。天亮起來後,我二姐要倒尿,一看都光了,還以為我做的好事,晚上母親回來她還告訴說小小出息了,主動倒尿盆。我母親看看濕了半截的被子,叭地就給我一巴掌,問:「說,我和你姐的尿呢?」 我害怕了:「全讓老吳喝啦!」 我母親把我好揍。說實在的,這事幹得太缺德,可那是無可奈何被逼出來的。打那往後,我可受罪了,睡覺前必須喝一碗雞蛋水,夜裡還不許尿尿,母親說你只有這樣,才能贖回你的罪過。不料想老吳根本不領情,過些日子來我家坐,還跟我母親說喝了小小這麼多日子回龍湯,就下雪那天早上喝得過癮,味兒又濃,量又足,喝得俺直想蹦高。我母親嚇得不敢說話,直打岔。老吳挺認真,指著門外的尿盆說:「舅媽,你信不,那天足有那麼多半盆。您還得想法讓小小給俺再弄那麼一回。」我母親臊的不行,後來就急得流了眼淚。老吳還挺能瞎聯想,說您是不是想小小他爸啦,小小這就大了,您好日子就到了。我母親說:「大什麼呀,還是個孩子。」老吳說:「不,能尿半盆,那就是要大了。」 春天到了,我很高興,不用再起早尿尿了。但老吳的興趣也變了,他買了不少白公雞,抽雞血往自己身上打,打得他那陣子走路吃飯直點頭,有點雞啄米的樣子。往下他又練甩手療法啥的,反正是不閑著。忙活半天,李姍也沒懷孕,後來還是我母親告訴李姍讓老吳去檢查,結果真相大白,毛病出在老吳身上。老吳情緒低沉了好幾天,在當院一邊轉悠一邊罵:「狗操的這些紅衛兵,你砸哪門子廟呀,要是給佛爺燒幾柱香,興許能賞給俺個孩子呢!」 別看他這麼罵,沒事,我們這前後院,沒有好成份的,哪家也沒出過紅衛兵,包括魯芝蘋,她娘家富農,婆家地主,肉聯廠的青工勾著紅衛兵來抄她家,狗屁也沒抄著。魯芝蘋站院裡說我們冤呀,二寶他爺四八年活埋的,他姥爺是四九年自己上吊的,這些年我們過得還不如貧農,憑啥抄我家。王臘梅也從金溝屯帶孩子跑來,原因是她一個娘家舅當過幾天還鄉團,所有親戚全呆不下去了。 最後是我大姑夫和大姑從北京跑回來,那慘勁就別說了,每人就穿一身單褲褂,是早上裝著上廁所跑出來的。來了以後她們害怕北京來人抓,整日提心吊膽。我哥那時在戲校學打鼓,他回來說外面都成立造反隊,有了組織旁人就不敢惹。老吳點點頭說要不咱們也成立一個,不光保護自己,還能抓別人。我大姑直給他作揖,說你可別造那孽,咱保住自己就不錯啦。老吳說中,反正在家呆著也沒事,孩子也養不出來了,帶這幫大孩子玩吧。 說幹就幹,老吳扯起旗號就成立了個紅山兵團。我們住這地方叫紅廟山,把廟字去了,剩下紅山兩個字,挺唬人的。開始就我們前後院十來個孩子。後來老吳去武裝部弄不少破軍裝,是工程兵打山洞穿剩下的,可在孩子們眼裡,那也是寶貝。誰報名給誰一身,一下子擴大到六十多人,排起隊也是滿滿一院子,把老吳樂的直說:「這比燉肉招兵還管事。」 成立了「兵團」,老吳變成了「司令」,他穿一身黃呢四個兜舊軍裝,風紀扣扣得嚴嚴,指揮我們練操,排節目。還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老吳的音樂天賦極好,會打拍子,他說現在經常開大會,會上比歌,我得震住他們,他們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一般是二部輪唱,最多是三部,我給他來個厲害的,我來個六部。六部很不好唱,我們整整練了一個夏天,小臉個個曬成紫茄子,老吳胳膊都比劃腫了,總算練成了。國慶節前,估計區裡要開慶祝大會,老吳搞了次正式排練,家長們都過來看。老吳那天那叫一個精神,穿軍裝,戴軍帽,襯衣領子雪白,還戴副白手套。他站在前院他家門前的飯桌上,比旁人高一頭,我們都排在院當中,四下是家長。老吳叭地打立正,接著敬禮,下巴往上一仰說:「東風吹,戰鼓擂,紅山兵團顯神威,鐵拳砸爛帝修反,雙腳踏得地球碎……」 魯芝蘋問:「地球碎了咱上哪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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