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申 > 窮縣 | 上頁 下頁 | |
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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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縣日子難過。窮縣年末的日子更難過。青遠縣常務副縣長鄭德海本想在醫院裡避開這一段日子。按說他也避得有道理:後半年他的血壓一直居高不下,心臟也不好,大夫早就讓他住院,他愛人徐淑敏為這事用他急好幾回了。正好他好幾年也沒休過假,這次就一槍兩眼連住院帶休假了。但是在下午探視時,公安局的小徐局長來了。小徐是徐淑敏的遠房堂弟,論起來叫鄭德海姐夫。鄭德海不把小徐當外人,就說你怎麼又來了,眼下正是社會治安要勁的時候,你不好好在局裡盯著,一個勁來看我幹雞巴啥。小徐就苦笑了,把病房門關嚴,說有兩個亭,一個是打門球的那些老幹部派代表到公安局問上街遊一下子得經過哪些報批手續;再一個事是有一個案子需要動警力去外省,局裡眼下沒有出門的錢。 這麼一說就說得鄭德海在床上有些坐不住了。不過鄭德海畢竟是經過場面的人,何況都五十好幾了,在全地區各縣算是最資深的副縣長了,絕不能聽小徐說裡就竄下床來,那也太失身份了。他就問:「大院領導知道不?」他說的大院在青遠就是指縣委縣政府,這兩大機關還沒蓋上樓,還在平房裡,有一座舊樓給了人大政協,要是說樓上的領導,就是指後者了。 小徐就說縣委米書記隨團去意大利還沒回來,政府傅縣長去地區給他男的和孩子聯繫工作和學校,鄭德海皺著回頭說我不是問他倆,他倆我知道,我是問旁的領導。小徐說管政法的苗書記他老娘沒了,回家忙喪事去了,文教書記去地委黨校學習……鄭德海說:「還有宣傳部任部長呢!」小徐說任部長的車回溝裡了,腦震盪正在家休息。這麼一說就把鄭德海說得心裡全涼。他下意識地點著根煙抽著,眼睛瞅著窗外,窗外能看到大半個縣城。要說縣城如今建得也夠可以的了,大涼河上新建了橋,有二裡長,是花了三年的心血幹成的;河東的鋼鐵水泥廠也是新建的,預計來年就能掙幾百萬的利稅,河西的城鎮改造也見了模樣,一個四棱八角的井字街開出來。 要是這麼一看,真叫你順心豁亮,當著上級領導你就敢說咱青遠這窮縣打翻身仗指日可待。人家領導當然愛聽這話,頭年為這話也和鄭德海和縣裡的頭頭沒少乾杯,很是說了一些讚揚鼓勵的話。那時候,米書記剛從地區調來,他年輕才四十五歲,很明顯地是鍛煉一番另有重任,縣長傅桂英也算是女中豪傑,正雄心勃勃地和一個港商談大項目;有他們二位在前面,鄭德海雖然明瞭那幾杯酒或者是幾瓶酒在改變一個窮縣上作用有限,但畢竟沒有大大的壓力,天塌下來砸個大的,縣裡個大的是書記縣長,常務副縣長是具體幹事的,何況自己也快到站了。 可誰承想這才幾何,情況就變成這樣,小米子(鄭背後這麼叫人家)淨出去考察啦學習啦,屁股都沒在縣裡坐熱;傅桂英搞的那個項目讓人家給騙了,騙走一百萬,好一通追也才追回五十萬,那五十萬肯定要打水漂了,弄得傅桂英也幹不下去了,請求調走;加之年底啥餡都包不住,企業不景氣,財政空虛,還有幾個倒閉廠的職工成天到縣政府大院請求給碗粥喝,其中有幾個五十多歲的大人特有辦法,一人找准一個縣領導的辦公室,往門口橫著一坐,就管保讓你堂堂縣政府沒法辦公。這麼一來,縣裡領導都往後退了,啥事都說等米書記回來定。可眼下上街遊行這事不可掉以輕心,到時候一查書記縣長甭管啥原因人家不在家,你鄭德海就推不掉責任。 這麼一想,鄭德海就問:「案子那事,實在沒錢先別去,先得想辦法別讓人上街……」小徐說:「那個案子,可是關係到那個項目……」他就不往下說了,顯然是話裡有話。鄭德海瞥他一眼,說:「項目多啦,哪一個?」小徐說:「是傅。」這麼一說鄭德海心裡就全明白了,他也就不往下說了。縣裡的這點貓膩,他們都是再清楚不過了,鄭德海不願意當大頭,他得盤算盤算再說。他又想起老幹部的事,便說:「不就是醫療費的事嗎?至於上街?」小徐說:「還有工資,這個月才發了一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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