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頓 > 我們像野獸 | 上頁 下頁 | |
八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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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天空十分淒涼,街上卻車水馬龍的非常熱鬧。他轉了兩趟車,回到家裡已經一點多鐘了。老婆高雅琴挺著個大肚子坐在床上吹銀笛,見他回來,臉上很不高興。你昨天晚上又去哪裡鬼混了一晚是吧?李國慶把小堂客差點將他千刀萬剮的故事告訴了高雅琴。那是他滿身傷痕地流著淚向她傾訴時說的,他以為老婆會同情他因而原諒他。但他錯了。高雅琴是那種女人,希望男人表裡如一和感情專一的女人,既然他結了婚還跑到他的前女友家鬼混,那就證明他不是個好男人。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肯原諒他,不准他碰她的身體,甚至他伸手探望她的乳房她都拒絕。她相信他昨天晚上一定憋不住,又跑到那個小堂客家裡鬼混去了,於是用憤怒的目光盯著他,說你到底哪裡去了?李國慶看著這個吹銀笛的女人,深悔自己不該在脆弱時將他與小肖之間的情感糾葛告訴她,以至音樂老師現在時常用一雙警惕和懷疑的眼睛打量他。他告訴音樂老師說:我昨天晚上喝酒喝多了,醉了,醉在伢鱉床上,你不信可以去調查。音樂老師說:我不信。他沖她一笑,你也曉得的劉友斌的油畫獲了全國金獎,請客。音樂老師說:我才不相信你說的鬼話呢。李國慶說:你可以打伢鱉的電話問。音樂老師冷笑道:你們肯定是串通好了的,我問有什麼意思?他費了點勁才從臉上擠出幾分笑容,說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音樂老師尖聲說:他們都有出息,就你沒出息。李國慶慚愧地望一眼老婆,我的出息還沒來,他給自己打氣說,我相信我應該會有出息。音樂老師說:早曉得你這麼沒出息,我真不該嫁給你。他感到自己受傷害了。他盯著音樂老師,指明方向說:高雅琴,我告訴你,你可以把孩子流了,然後我們離婚。他表情很冷酷,不是我硬要娶你,是你自己要嫁給我的。高雅琴說:算我瞎了眼。李國慶火了,嘭地一拳打在沙發上,你再說我就打人了!他大腦中那些憤憤不平的有毒的化學分子又慫恿他發寶道:你想離婚我同意,但你要羞辱我卻不行。高雅琴說:那好,反正你也不在乎你的孩子,我明天就去引產。李國慶一揚頭,我真的不在乎,他狠狠地說,你如果要離婚我馬上打離婚報告。高雅琴說:那你馬上寫離婚報告吧,你以為我在乎你?離了婚,各過各的。 李國慶寫了離婚報告。理由是婚前並不瞭解,婚後感情不和,夫妻經常爭吵,實在過不下去了,出於無奈,決定離婚以求解脫等等。至於財產,他很大度,全部給女方,他只帶走他的書籍和衣褲。他把離婚報告寫好,在下面簽了名:李國慶。並寫了年月日。他把離婚報告遞給高雅琴,高雅琴果斷地在一旁簽了名:高雅琴。李國慶問她:下一步該怎麼辦?高雅琴冷笑道:下一步就是陪我去三醫院引產。李國慶說:好好好,是不是今天下午就去?高雅琴說:下午我有課,明天上午去。李國慶說:也行。他說著,一頭倒到沙發上。沙發是布沙發,他一倒下就很疲勞地步入了夢鄉。醒來時已是五點多鐘,事實上是高雅琴回家弄出的聲音把他驚醒的。他睜開疲憊的雙眼,只見高雅琴摔東摔西,氣鼓鼓的樣子。他坐起來時,卻發現身上蓋著床毯子,那是高雅琴替他蓋上的。他問她:怎麼啦?高雅琴看不起他說:一個大男人把一個下午就這麼睡掉了,你也真會睡。他懶懶地打個哈欠,不睡覺幹什麼?又沒事做。高雅琴說:你不曉得自己找事做?這就是我看不起你的地方。李國慶不想跟她吵,起身準備出門。高雅琴說:你出去了就不要回來了。二十八歲的李國慶回頭瞅她一眼,甩門走了。他打王軍的叩機,王軍回話了。他說:我現在沒一分錢了。王軍說:我也沒錢。他說:我的設計費你什麼時候付?王軍說:要等錢到賬我才能先付你一部分。李國慶說:我現在是貝貝托的弟弟背得死。王軍回答他說:我跟你一樣也是背得死。李國慶望了眼天上的月亮,月亮黃黃的。他掛了電話,我真想哭,他對自己說,我怎麼就這麼背呢?他的淚水湧了出來。 王軍在王總手上簽了大小會議室和大小餐廳的裝修業務,一共是二百二十萬的業務。王總把H酒店裡最肥的兩團肉切給了他,但只有一個條件,這是寫在合同上的,必須是廣東的施工隊伍做。王總之所以要把這一條寫到合同上,就是拿這一條鉗制王軍。他相信不在合同上注明這一條,王軍會請本地最差的施工隊伍做事,因為王軍太想賺錢了,太想賺錢就捨不得拿高薪請好裝修隊伍,這是可以想像的。王總從黃娟嘴裡得知王軍是個窮光蛋,所以事先他就明確跟王軍提出條件,要他請廣東的裝修隊伍,見到廣東的隊伍他才肯簽協議。王總對他說:不是我不放心,是我必須對酒店負責。我這人你不瞭解,對錢看得並不重,但對信譽看得很重要。王總叼著軟中華煙,當然就對錢看得不重,他蔑視錢說:金錢如糞土。中國人都他媽的一個個為錢動歪腦筋,真是窮怕了,傻透了。王軍不敢打王總的板子,這是他在王總這裡見到了很多人,除了老闆們和領導們,還有法院的,公安局的,防暴隊的,那些人一出動就有人鋃鐺入獄。王軍可不想壯志未酬就先鋃鐺入獄,馬上去了趟廣州。 在廣州,王軍走了好幾家裝飾公司,有的收取管理費為百分之八,有的百分之七,還有的裝飾公司索性說給他百分之十的業務費,其它就不用他管了。王軍最後找了家取名白雲的裝飾公司,因為白雲裝飾公司答應只收取百分之五的管理費。他很高興,與白雲裝飾公司的陳總簽了份收取管理費百分之五的協議,接著就領著白雲裝飾公司的陳總來了。陳總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一臉黑黑的,額頭圓圓的,個子矮矮的,走路是內八字,穿得花裡胡俏,但目光卻透出一種年輕人的聰明和精幹。王軍把他帶到王總面前,稱他陳總。王總看了陳總從包裡拿出來的裝修執照,三級,就很不屑。你是怎麼做事的,王總掃一眼王軍。陳總是個很乖巧的年輕人,忙強調說:裝修主要是看質量,做得不好你們可以不驗收,另外的百分之四十可以扣著不付,幾級企業有什麼關係呢?王總又打量一眼陳總,陳總又說:我們在廣州做了好幾家酒店和商場的裝修,都受到甲方的肯定。王軍忙說:他們做的裝修確實不錯。他們做出來的餐館很漂亮,崽騙你。王總將一口煙吐到空中,你的施工隊伍全部是廣東的嗎?陳總早從王軍嘴裡知道了王總的想法,堅決地表示:如果有一個不是廣東的,你可以炒我們的魷魚。王總覺得這個人雖其貌不揚,但腦子反應很快,像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就打電話讓辦公室的老李鱉把合同書和公章拿來,於是簽了合同。王總瞅著王軍,說你這鱉也夠狠的,把朋友甩了,把女朋友送來,就是為了做這個裝修。他搖搖頭,我是做不出。 王軍滿臉緋紅。他沒想到王總會這麼赤裸裸地跟他說這種話。他一時不曉得說什麼好。王總進一步盯著他說:你這鱉哪裡那沒看見過錢?嗯?王軍低調道:都像你一樣命好那還講卵?你生在一個高官家裡,你老爸出門被人前呼後擁的。我這鱉生在一個」文化大革命」中因武鬥被判了十二年有期徒刑的家庭,這內中的區別是天壤之別。王總笑笑,玩著漂亮的打火機,說命好沒用的,要奮鬥才有用。很多人都命好,但臨了卻頭破血流的。王軍說:我要是有你王總這樣的命,現在我可能是坐在省委機關的辦公室裡同你說話。王總哈哈大笑,你這鱉沒做過官,不懂得做官,做官卵味?一輩子為別人服務。王總說到這裡,啪地打燃打火機,點上支軟中華煙,說我父親做了一輩子官,」文化大革命」中被整得要死,後來官復原職,現在離休了,在家裡栽栽花看看報,不再有人來找他了,到頭來一場空。他把一口煙吐到王軍的臉上,你不是生在一個當官人的家庭,你不懂的。我讀大學是學歷史,你要是在宋朝或明朝,又在朝廷裡做官的話,那你這鱉一定是個誤國的貪官和奸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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