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頓 > 我們像野獸 | 上頁 下頁
四二


  圖紙一張張出來了。田妖看著一張張圖紙比看著小徐小宋小青更高興,他說他搞裝修搞了十年,這是他覺得畫得最好的一套圖紙。他開精白沙煙給他們抽,呷煙呷煙呷煙,一臉發了大財的笑容。田妖一興奮起來手就出蘭花指了,說有這套圖紙拿出去,又加上我和劉副廠長的關係,這個業務肯定到手了。N冰箱廠之所以裝修,是為瑞士鱉裝修。瑞士鱉同德國鱉一樣是很嚴謹的,既然投了資就要在這裡監工,這是以做瑞士手錶聞名於世的瑞士鱉覺得中國人做事毛躁,不親手督促和培養一批年輕的技術人員他們的錢就白投了。瑞士鱉口袋裡有的是錢,當然就講究居住環境,所以N冰箱廠特意跟瑞士派來的技術人員建了棟別墅,還在別墅前建了花園,讓瑞士鱉住得好過一點。別墅當然需要裝修、瑞士鱉吃飯的餐廳也需要裝修、大小會議室同樣需要裝修,歸納起來就有五百萬的裝修業務。他們的圖紙中標了,當然劉副廠長在裡面起了主要作用,那時投標還沒有投標公司,甲方說了算,甲方說誰行誰就行,甲方說誰不行就可以一票否決。劉副廠長跟田妖關係特殊,好像可以追溯到知青時代,既然在一個地方插過隊,又一起偷過農民的紅薯和黃瓜吃,當然這個業務就落到了田妖的手上。劉副廠長天生就是個當官的,不像田妖鱉生下來就只配做詐騙犯,劉副廠長當著他手下的面很嚴肅地對田妖鱉說:你得把握好質量關,質量不好我不會驗收。田妖鱉高興得瘋了,掩飾不住自己的高興勁兒地直點頭,說那肯定那肯定,我寧可不賺錢也要把質量搞上去。劉副廠長仍繃著面孔,表示不與田妖為伍,說嘴裡說沒用,到時候要看質量的。劉副廠長率領他的手下走了。他們也走了,鑽進了本田雅閣車。田妖鱉喜滋滋的,像領導樣坐進車裡,卻坐著應該是屬￿秘書或警衛坐的駕駛員右邊的座位上。他的嘴始終嘿嘿嘿笑著,高呼要請他們上良友呷甲魚。你們累了,今天我請你們吃頓好的,他說,拍一拍緊夾在腋窩下的金利來包,包裡有一遝人民幣,還有半條芙蓉王煙。去良友。良友是專做甲魚吃的,在長沙一帶相當有名。馬宇說:田妖鱉,你這筆業務下來總可以買車了吧?田妖嘻嘻笑著,說肯定買車。

  馬宇把車開到良友甲魚館前,停下,田妖跳下車像大人物樣巡視一眼,這才走路步伐誇張地朝餐館走去。兩個人跟著田妖走了進去。田妖坐到餐桌前,打開包,一人發了包芙蓉王煙。你們是我的好弟兄,我絕不會虧待你們。他說。我們雖然說是合資企業,但我們只是三級,而省建六公司和中建五局的裝飾公司都是一級。田妖說到這裡盯馬宇和楊廣一眼,劉副廠長沒選擇他們而選擇我們宏泰裝飾公司,這讓N冰箱廠的大小頭目都盯著他和我們,我們一定要做好。楊廣說:那肯定。田妖鼓了鼓眼睛,說做砸了,一是我們沒臉,二是劉副廠長在N冰箱廠就呆不下去了。馬宇說:既然這樣,那我們應該請廣東師傅做事,廣東師傅做事快,質量又好。田妖說:我曉得廣東師傅做得好,做出來的東西是好看,但工價太高了。本地的裝修隊伍工價平均是二十至二十五塊錢一個工,而廣東師傅的工價是八十元一個工,有的師傅還是一百塊錢一天。太貴了。馬宇說:貴是貴一點,但質量靠得住。田妖鱉不贊成地搖搖頭,裝修隊伍我有,他們跟著我做了好幾年事,這個不要你們操心。他對走進來的服務員大聲吼叫:喂,快點上菜,先跟我們倒酒。酒是五糧液,一撬開瓶蓋,一股酒香就在餐桌上飄揚起來。他們笑著,感到今天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頓,同時後悔沒把黃中林、小青、小宋和小徐拖來享受田妖鱉難得的一次大方。田妖又說:弟兄們,過兩天我們一起去廣州進裝修材料,你們累了,順便請你們在廣州打打雞。你們去廣州打過雞沒有?馬宇說:我從沒去過廣州。田妖鱉就色情的樣子道:打雞是另一種味,你們應該體驗一下。

  田妖鱉是那種把錢看得很重要的人,把錢看得很重要的人手自然就很緊,什麼都要精打細算,因為他生怕呷虧。田妖這人很精,想玩他的明堂又要他不曉得是做不到的,這就像聰明反被聰明誤一樣,很精的人是沒朋友的,因為他太精了,長著一雙明察秋毫的慧眼,你玩他的明堂他一眼就看穿了,這樣就沒有人願意跟他合作。田妖老在他們面前說,玩他的明堂的人在這個世界上還沒出生。田妖鱉長著一個寬闊聰明的額頭,裡面裝著許多自私、小氣和貪婪的腦細胞。這些腦細胞總是懷疑一切,這些腦細胞如果運用得好完全可以讓他成為一個大哲學家,或者讓他成為愛因斯坦那樣的物理學家,但這些腦細胞一出場就被捆住了手腳,就像《沙家浜》裡的匪兵甲或匪兵乙,好一點的也是既狡猾又自私自利的刁德一。因為田妖鱉老在謹防別人搞他的鬼。他一點也不信任他人,事無巨細他都要親自到堂,於是就活得很累。一個人老是不讓利於他人,誰又願意與他為伍?因此田妖雖然很驕傲卻也很孤獨。哪個都莫想玩我的明堂,在火車上他一臉驕傲地海道,我的缺點就是腦殼太好用了。我是個妖怪,別人都叫我田妖怪,為什麼叫我田妖怪,因為我一眼就能洞穿別人的用心。馬宇他們一下子變得無地自容了,因為他們想伴著他發點小財,還想伴著他去廣州打打雞,體驗體驗嫖娼的滋味。他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用心,這讓他們怎麼跟他相處下去?你們還是不錯的,有才。他一臉肯定地說,我田妖怪很賞識你們。跟著我田某幹,我田某不會讓你們呷虧。這聽上去就像某部影片裡的臺詞。楊廣想跟他這種人打交道只怕挺累的,因為時時刻刻都要擔心他看穿他們的心事。楊廣假笑著,說我們是小字輩,還需要你田總多多栽培。田妖鱉忙表揚他們說:你們是我的好弟兄。

  馬宇不喜歡田妖,這是他覺得田妖說話太海了,還覺得田妖並非如田妖自己說的那麼聰明。馬宇的理論是真正聰明的人不會像他這樣做人,真正聰明的人就跟咬人的狗不叫樣,不會給別人落下小氣和吝嗇的印象。一下火車,田妖就率領他們去打雞,他興致勃勃地把他們帶進火車站旁的一條小巷子,且熟門熟路地領著他們走進了一張油漆剝落的門。他咳了聲,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探出頭來,臉沒洗,頭髮也沒梳,真的像射雕那部電視連續劇裡的梅超風。田妖對梅超風一笑,梅超風也對田妖一笑,露出一口破損不堪的牙齒。有小姐沒有?田妖說,我有幾個長沙朋友想玩小姐。梅超風掃黃中林和楊廣、馬宇一眼,說有兩個回去了,還有一個小姐昨天來了那事,不能幹。只有一個。田妖盯著梅超風,說還有呢?梅超風說:還有的都回去了。田妖鱉在火車上丟了大話給他們,說保他們挑選自己滿意的小姐玩,現在看來他的大話沒法實現了。他說:你去調幾個小姐來麼。梅超風沒精打采地打個哈欠,說現在廣州掃黃掃得厲害,一些小姐都跑到海南或廈門去了。田妖聽了這話就有了藉口,就望著他們,沒辦法,廣州抓得很緊,來得不是時候。他又掉頭問梅超風:叫那個可以搞的小姐出來看看?梅超風把他們引進屋,她走進裡面房間,叫一個小姐起床道:喂,小紅,起來,來客了。小紅夢囈道:我要睡覺。梅超風尖聲罵道:睡你娘的腸子,起來,客人來了,起來,快點起來。一個像射雕裡的傻姑樣的身材矮小的姑娘走了出來,她蓬頭散髮,一張尖臉,尖臉上佈滿了愚蠢,眼瞼周邊呈青色。她穿一件碎花連衣裙,腳上一雙拖鞋,站在他們面前打了個哈欠,望也不望他們就說:誰先來?接著又一個哈欠打給他們。

  黃中林一看,這女子連小青的一枚腳趾頭都不如,不覺就大為失望。但黃中林是個提倡既來之則安之的人,還基本上是個不嫌粗糙的人。換了李國慶都可能調頭走人,但他卻笑嘻嘻的,不肯捨棄這個機會。他對楊廣和馬宇說:我先進去了。幾分鐘後,那張隨手可以推開的破三夾板門裡就傳出來一片搞聲和傻姑那啊啊啊疼疼疼的叫聲。馬宇看一眼梅超風,說我想跟你搞。說著馬宇就伸手去拍梅超風的屁股。梅超風扭開了,說我不幹這事。田妖鱉馬上說:她是老闆娘。馬宇說:那個小姐太差了,我要幹就跟你幹。梅超風說:我不幹。你們過兩天來,有好的,她們回去休息去了。黃中林把那個小姐幹得哎喲哎喲的,並大聲稱讚他太厲害了。黃中林在裡面更加努力地幹著,喘粗氣的聲音也傳了出來,像頭公豬在配種。田妖說:中鱉很厲害啊。黃中林幹完那事走出來笑著,說你莫說她長得醜,這妹子還可以咧,只是口裡有胃氣,應該要她先漱個口。馬宇本來不想搞的,受到黃中林的感染,情欲來了,一想反正是田妖那雜種買單,而且他還從來沒幹過雞,便沖進去接熱春,於是又是一片啊呀啊呀的叫聲傳出來。黃中林又一臉回味無窮的模樣沖楊廣鼓動說:真的可以呢,廣鱉。你進去玩下麼。楊廣想他這一世人還從沒見過活的男女做愛,只在錄像或影碟上看過,就情緒高漲地推開那張破門,看馬宇幹傻姑。傻姑摟著馬宇的脖子,閉著眼睛哼叫不已。黃中林也走過來看,說宇鱉你這個姿勢在我們白水鄉里叫做打土車。馬宇說:走開,你們兩個臭鱉。

  這次匆忙、淫亂的性交,其結果讓他們三人同時患上了淋病。說起來真沒人相信,都是二十七八的男人了,早聽說在外面打雞要戴套子,也曉得不戴套子會有些麻煩,但那只雛妓說她沒性病。他們居然就相信了她的話。事後他們想,主要是她那張臉顯得傻乎乎的單純,不像一個存心要害人的壞女人,所以就掉以輕心了。其實她是對男人充滿了一肚子怨氣和壞心的,她存心要把性病傳染給勇於嫖娼的男人,讓他們將性病悄悄帶回家傳播給老婆,再讓他們的老婆咆哮著懲罰他們。這就是那個女人的目的。或者她什麼目的也沒有,只是那天她用完了避孕套,又想接客掙錢治病就把他們一個個安撫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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