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頓 > 我們像野獸 | 上頁 下頁
三二


  劉友斌覺得自己很背時,因為北京鱉管得太寬了,不但管他的穿戴,還要督促他去評副教授,還規定他每天要背五個英語單詞,居然用突然襲擊的方式抽查他,答不出就不跟他睡覺。劉友斌嘭地一拳打在老婆的胸窩上,把北京鱉打得滾到了地上。北京鱉爬起來,憤怒地看著他。哎呀,你還打人?劉友斌我跟你拚了。北京鱉出生于軍人家庭,父親曾經是某野戰軍裡的一名團長,手下個個驍勇好鬥。北京鱉從小耳濡目染,也成了個驍勇好鬥的女人。她撲到劉友斌身上,拳頭落雨般打下來。劉友斌懵了,更加穩准狠地還擊著她,將北京鱉一掃堂腿打在地上。你敢跟我打架?劉友斌海道,你曉得我是哪裡長大的?老子是湘南長大的,日本鬼子當年耀武楊威地扛著槍跑到湘南想佔領我們湘南,結果被我們湘南人打醉了!為什麼?因為我們湘南是盛產土匪的地方,老子骨子裡就是個土匪。北京鱉哭了,野戰軍的女兒再厲害也沒湘南土匪狠。劉友斌,野戰軍的女兒哭著說,你是這樣打老子,把老子不做人打,老子不活總可以啵?說著,她拿起一瓶未開的白沙啤酒往地上一砸,只聽見嘭地一聲巨響,泡沫飛濺。劉友斌正怒不可遏地打算沖上去狠揍她一頓,沒想她拿著破裂的玻璃片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下,只見血從她的動脈血管裡噴湧而出,迅速染紅了她的衣服。劉友斌,我死了以後,請把我的骨灰送回北京。說完,她暈倒了,儘管她是個勇敢的女人,卻是個見血就暈的女人。劉友斌感到自己很背時地抱起她,往肩上一扛,邊使勁掐著她那只流血的手腕,向學校醫務室奔去。劉友斌的老婆活了過來,當她醒來時見老公在一旁打瞌睡就推醒他,溫柔地對他一笑,說友斌,我們回去做愛吧?劉友斌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命了你流了那麼多血?北京鱉騷勁來了就有些急不及待,說我沒事,我好想做的,剛才我還夢見一個男人強姦我呢。劉友斌一臉喜悅地跑到門外,沖醫生說:醫生,我老婆要出院。

  就是那天晚上做愛,劉友斌的精子與北京鱉的卵子擁抱到了一起,這一對素不相識的冤家攜手躲藏在北京鱉的子宮裡,致使北京鱉懷孕了。兩個月後,北京鱉告訴他:友斌,我可能懷孕了。劉友斌又一次懵了,好像被什麼人於背後打了一悶棍,他感到自己身上的擔子加重了。劉友斌說:我最怕的就是你懷孕。北京鱉說:為什麼?劉友斌坦率道:我這個人責任心很強,你懷了孕就意味著我們有孩子了,有了孩子我怎麼甩脫你啊?北京鱉感到很奇怪,為什麼你要甩掉我?她鼓足勇氣問,難道我對你不好嗎?劉友斌點上支煙,很認真地說:我想浪跡天涯,因為我骨子裡是個土匪。你懷了孕我不能不顧及我的孩子啊。北京鱉哈哈一笑,友斌你別做夢了,我發現你骨子裡根本不是土匪而是個藝術家。她又感到開心地哈哈大笑,進一步強調說:我沒嫁錯人,你真的是個藝術家,因為你太愛夢想了。

  劉友斌有些悲哀,他感到自己再也沒有能力擺脫這個今天毀掉他這個夢,明天掐滅他那個夢的北京鱉了,因為她肚子裡有他的孩子了,儘管他很想像《神雕俠侶》裡的楊過樣背把大刀浪跡天涯,今天出現在嵩山、過幾天出現在泰山,後幾天又出現在昆侖山。口裡唱著古老的桂東山歌,身上除了背把與劫匪拼命的大刀,當然還要背著油畫箱。

  大漢畫室開張了。王軍在這事上非常積極,這是王軍口袋裡連一分錢都沒有了。他是多麼渴望能在辦班中撈到大把大把的錢從而在妹子面前擺闊啊。他現在無法應付很多女孩的約會了。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因為他沒錢買單而跟他拜拜了。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他想到了辦班。他住的那棟樓下的一個小孩熱愛畫畫,小孩的父親找到他,希望西安美院畢業的王軍教他孩子畫畫,至於報酬,既可以付錢,如果王軍不好意思受錢,也可以付煙酒。就是這個小孩的家長讓王軍覺得辦美術班有利可圖。他找到劉友斌,想在美院旁辦個高考班。兩人一拍即合,大漢畫室便在美院旁的一間民宅裡辦了起來。那時候房租相當便宜,一間五十平米的房子才一百五十元一月。劉友斌把系裡的石膏像搬了兩個出來,搬到畫室裡,又跑到一所中學的校辦工廠買了幾十張修好的舊椅子回來。還定制了幾個鏡框,將他們在美院畫的素描頭像或油畫框在鏡框裡,將鏡框掛在牆上。隨後,兩人於一個晚上寫了十幾張招生廣告,注明收費為一百五十元一月,一次收三個月的學費。那天半夜,兩人猶如做賊樣拿著膠水和寫好的廣告,悄悄出門,分別將那一張張廣告張貼在美院附近的街頭巷尾及電線杆上。第二天,就有十個想考美院的中學生或中學畢業了卻沒考上大學的年輕人來大漢畫室報名了。他們說他們在廣告上看見大漢畫室的老師是廣州美院和西安美院畢業的,他們就來了。王軍非常興奮,因為他那乾癟了多年的口袋一下子就鼓了。他這輩子還從來沒看見過這麼多錢——四千五百元人民幣呢。我就是西安美院畢業的,他在那些小年輕面前學業有成的模樣說,指著走進來的劉友斌,劉老師是廣州美院的高材生。他畫的很多素描在廣州美院都成了留校作品。那些小年輕就走到鏡框前觀賞劉友斌的素描和油畫,當然也看王軍的素描。王軍不滿足,覺得人數少了,就對那些小年輕說:你們如果還有一起畫畫的人都可以介紹過來。

  幾天後又來了一些學生,隨後連續幾天都有學生來。他們的身上背著畫夾,手上拿著鉛筆或炭筆,口袋裡都裝著家長給他們的錢,或者不放心的家長親自帶他們來。那些家長一色的滿面春風,無非是希望劉友斌或王軍多多指導他們的孩子一點,因為畫畫是需要老師耐心指點的。大漢畫室一下子就擁有了五六十名學生,大家擠在一起,畫畫時你碰了我的手肘我撞了下你的肩膀,這讓劉友斌感到需要租一間更大的房子,因為看來勢還會有學生來。果然,又有學生探頭探腦地來了,他們羞澀地步入大漢畫室,一臉東張西望。進來進來,王軍對那些追求藝術的小年輕說,莫怕,也莫不好意思,進來看麼。小年輕在畫室裡看著,見只有劉老師在那兒指指點點,就問王軍:你們畫室只有兩個老師?王軍想到了閑在家裡的伢鱉,馬上回答:還有一個老師,是浙江美院畢業的,那是個畫得非常好的大師,隨手勾的東西都很精彩。小年輕嚮往道:我想考浙江美院。王軍馬上大笑,說那你正好跟他學,他可以告訴你考浙江美院的套路,浙江美院有他的同學和老師,浙江美院的老師喜歡什麼風格的畫,他最清楚了。那些小年輕動心了,一一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疊人民幣,報名。王軍高興地把一疊疊人民幣放進西裝口袋,安排那幾個有志於考浙江美院的小年輕坐到石膏像前畫素描。斌鱉,他指著幾個坐下來眯著眼睛觀察石膏像的小年輕說,新來的。他特意交代了一句:都交了錢,他們想考浙江美院。你留意下他們畫畫的水平。我去打個電話,叫伢鱉來。

  伢鱉一接到電話就來了,還把我帶來了。王軍打電話時,我正好在伢鱉家。伢鱉對電話那頭的王軍說:坨坨鱉沒事,正好坨坨也在我這裡,我們都來可以不?王軍好像在電話那頭猶豫了下,伢鱉又補充一句說:坨坨鱉的素描畫得相當好。王軍同意了,伢鱉放下電話時臉上就充滿了快樂。伢鱉是那種有才但不顯示才能的人。那段時間我和伢鱉都天天在家裡睡懶覺,睡得父母們望著我們就頭痛。都是二十幾歲的人了,還在家裡吃閒飯,還要一臉討好地向母親要錢抽煙,父母們看著我們當然就腦殼痛。伢鱉說:走吧,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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