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頓 > 我們像野獸 | 上頁 下頁
三〇


  王軍這時走了進來,臉上青紅紫綠的,說怕了?輝哥說: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隔鄰隔壁打架,我堂客說講出去都不好聽。王軍說:五百塊錢就可以了難?你是打發叫化子哦?我們這些畫都是幾千上萬元一幅。輝哥問王軍:你說要好多錢?王軍說:一萬塊錢。輝哥冷冷一笑,說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拿不出一萬塊錢。你們把我從廣州進的高級衣服扯的扯爛了,踩的踩得邋遢死了,賣都賣不出去了,那哪個賠?朋友?王軍大聲道:那我不管。除了畫、櫃檯,我昨天還看了病,用了一百三十塊錢。另外,昨天請那幫朋友吃飯、喝酒、打的,用了五百多塊錢。他們今天還會來,還要招呼他們,那不要錢哎?輝哥遲疑了下,又從西裝內口袋裡掏出五百塊錢,說我再沒一分錢了,這個月的營業額都跟你們賺了。那些被你們扯爛和搞髒的衣服都賣不掉了,只好送朋友,算我倒黴。王軍繃著臉說:少了。至少還要一千才能了難。輝哥走出畫店,一會兒又走進來,把五張五十元的鈔票丟給王軍,說這是從我堂客手上扯的,你再要,就請你把我這條命剁了。他又打個拱手,轉身走了。李國慶覺得該收場了,說算了,伢鱉,你要你弟弟莫喊人來搞了。伢鱉說:那我跟拖把打個電話。

  李國慶終於談了個妹子,不過那個妹子實際上不是妹子了,是個小堂客。小堂客開著一家小玩藝商店,就開在距向陽花畫店不遠。她經常上向陽花畫店看畫,穿得漂漂亮亮的來,什麼花裙子,什麼輕飄飄的衣服都穿來了,一來就吐舌頭,表示了不起的意思。李國慶一開始並不喜歡她,因為她的年齡明顯偏大了點,而且她常常對王軍媚笑。但王軍不理她,這是常常有更漂亮的妹子來找王軍,於是她把目光投放到李國慶身上了。她比李國慶大五歲。一天,她突然對李國慶笑,李國慶感到很吃驚,說你找王軍吧?王軍有事去了。小堂客笑著搖頭,抿起嘴兒,說不,我找王軍幹嗎?我找你。李國慶還沒用正眼看她,說找我什麼事?小堂客說:請你喝咖啡你賞不賞臉?小堂客是個離了婚的女人,這是她自我介紹中說的,她還說她喜歡畫畫的男人,因為畫畫的男人雖然不修邊幅,但給人的感覺挺浪漫的。李國慶想她是開玩笑吧,就說好啊,什麼時候呢?小堂客說:晚上。李國慶說:好的好的,那在哪裡喝咖啡?小堂客說:蒙娜麗莎。李國慶說:蒙娜麗莎?好的好的我一定來。

  李國慶想也沒想地去了。那天晚上他沒事,沒事又沒人找他,想起有人請他喝咖啡,他就信步來了。小堂客先他一步到的,坐在一隅等他,穿得很講究,著一套飄飄柔柔輕輕爽爽的時裝,一張臉化妝化得很漂亮,這把李國慶弄得眼花繚亂的。李國慶一高興就感動,一感動就背詩:日暮堂前花蕊嬌/爭拈小筆上床描/繡成安向春園裡/引得黃鶯下柳條。背完這首唐詩,他才落坐,一笑,說我沒把你嚇跑吧?小堂客覺得他挺風趣,說沒有呀。他說:我常常一背詩就把妹子嚇跑了,我以為我會把你嚇跑呢。小堂客說:你想要我起身走嗎?李國慶忙說:哪裡哪裡,我現在是被你引得黃鶯下柳條了。小堂客吃吃一笑,說你真逗。李國慶還想唬她一下,又背道: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多好的詩啊。你曉得是誰寫的嗎?小堂客臉微微一紅,含著欽佩的笑搖搖頭。李國慶說:唐代大詩人杜甫鱉寫的。小堂客更加佩服他了,你好有文化啊。李國慶一笑,說我還從沒跟妹子一起喝過一次咖啡,這是第一次。小堂客瞟他一眼,輕輕說:那我以後經常請你喝咖啡好嗎?李國慶說:可以啊,我也可以請你。小堂客說:那好呀。

  李國慶在愛情上總是不那麼順利,沒想小堂客卻看中了他的聰明才智。李國慶高興了,大談歷史和藝術,弄得開小玩藝商品店的小堂客更加崇拜他了,恨不得立即就倒在他懷裡。小堂客一臉誠懇地表揚他說:你好有知識的啊。你看上去好帥。李國慶幾乎暈了,是不是情人眼裡真的出西施啊?李國慶感動得臉上的表情都變滑稽了,問小堂客:我真的好帥?小堂客點頭說:你是那種很有氣質的男人。李國慶馬上擺出了男人的氣質,造了個很酷的型。你看我怎麼樣?小堂客笑了,你真酷。李國慶不放心道:比王軍呢?小堂客說:王軍只是漂亮,不內在。你好有內在的。李國慶覺得終於找到知音了,馬上手舞足蹈地表白說:我告訴你,我不是一個嚴肅的人,但我是一個很自愛的人。他望著小堂客,見小堂客滿臉崇拜地瞅著他,便試著把小堂客朝另一條路上引道:我曉得同女人做愛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但我很節約自己的愛情,從不輕易同女人做愛。小堂客很理解的樣子點點頭,說是的是的,我看得出來。李國慶就甜蜜地一笑,說我是畫畫的,畫畫的人都很有激情,我要把激情放在我愛的女人身上。小堂客高興得連忙叫道:啊,你說得太對了,我正是你這樣的人。我能理解。李國慶忽然很嚴肅的樣子問小堂客: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麼離婚?小堂客遲疑了下,說這是我的私事,可以不說嗎?李國慶大氣道:當然可以。但隔了會小堂客還是說了,她說:他有了外遇。他有了外遇以後就經常打我,經常不回家。我被他折磨得要死,後來只好離婚。小堂客又說:最開始我是個很傳統的女人,但名節這東西有什麼用呢?一輩子在名節中老死嗎?要知道我已經三十二了。青春已逝去大半了。李國慶表示理解,是啊,確實是這樣。小堂客望著他,自己激動地問自己說:我還有幾年青春?五年十年?現在社會上說,男到四十一枝花,女到四十豆腐渣。這是很現實的。李國慶說:是啊是啊,不過你還很漂亮。小堂客噗哧一笑,說你真可愛。李國慶不曉得自己哪裡可愛,就提醒她說:我是個愛思考前途啊命運的人,我這樣的人是不逗妹子愛的。小堂客說:你很聰明智慧,我很喜歡。李國慶瞅著小堂客,覺得她的側面臉相很漂亮,鼻子尖尖的,下巴翹翹的。李國慶說:你好美的。

  兩人東一句西一句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很多話,越來越情投意合了。十二點鐘,李國慶送她回家。這一天是一九九三年十月,下著小雨,街上靜悄悄的。兩人就在靜悄悄的街上走著。小堂客家住在離蒙娜麗莎不遠的街上,沒多久就走到了。小堂客偏過頭來,對李國慶眨了下媚眼,說你不進去坐一下嗎?李國慶當然願意進去坐,他也不想陪了小堂客一晚卻一無所獲地跟小堂客就這麼分手,便隨小堂客走進了她家。這是套老式的兩室一廳房,廳很小,根本就沒辦法坐人。小堂客將另一間臥室改成了客廳,佈置成暖色,沙發、茶几、牆壁、書架和窗簾都是暖暖的顏色,給人一種溫馨什麼的。小堂客讓李國慶坐在軟遢遢的沙發上,她對坐在沙發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李國慶說:我給你泡杯福建鐵觀音吧。她說著脫下罩衣,身上只穿著薄薄的桔黃色情侶衫,兩隻乳房顯得特別豐滿地呈現在她胸前。她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對著他坐下,問李國慶喜歡聽什麼音樂。她說她的音響很好,一個搞音樂的調音師聽過,認為她的音響效果非常好。李國慶說:我喜歡聽黑管或薩克斯吹出來的曲子。小堂客起身走過去,將一張光盤放進了夏普組合音響裡。一支薩克斯舞曲便在這間溫馨的客廳裡吹奏起來。李國慶就是要這樣的音樂,因為這樣的音樂有點讓女人飄飄然。

  在小堂客坐下的那一刹那,他站起身,把屁股還沒坐穩的小堂客拉起來,摟著跳貼面。小堂客很懂這一套,就小鳥依人地偎在他身上,胸脯貼著他的胸脯,隨著他那緩慢的步伐輕柔地移動。李國慶覺得這個世界因為有薩克斯音樂飄揚,還因為有她柔軟且溫熱的乳房在他堅實的胸脯上揉擦而變得美好起來了。小堂客仰頭斜睨著他,他忽然就大膽地低下頭吻她的嘴。一支薩克斯舞曲完了他的嘴仍含著她的舌頭,且把她抱得雙腳離開了地面。她在他身上品嘗到了她歷史上最長時間的吻,她暈了,很想做愛道:我們就這麼站著?你應該問我是不是可以……李國慶一聽就明白,說啊,親愛的,我們做愛吧?小堂客嬌氣地點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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