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頓 > 清清的河水藍藍的天 | 上頁 下頁 | |
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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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嬸急急忙忙離開後,汪宇望著文叔,「文叔,您還是我當知青時候的老樣子。」 「鬼咧」,文叔高興地遞支紙煙給汪宇,「我已經成老蛤蟆了,你怕還是你們當知青的時候。」 「文叔,你怎麼住到知青點來了」 4 文叔說他一九八〇年三月就住到知青點來了,那時候知青走了,房子空著,他就向大隊上買了知青點的一半房子,二百元一間,買了六間住房和這食堂,一共一千六百元。 「那便宜噠,」汪宇說,「在城裡二百元連半個平方都買不到。」 文叔笑笑,沒有跟汪宇討論這事,而是把內容轉到了知青身上。「你們那幾批下鄉的知青裡,就只你和嚴小平沒來過了。」文叔回憶著說,「你今天也來了,只嚴小平一個沒來過了。嚴小平在長沙搞什麼事哦?」 「幾年前碰見一個知青說嚴小平做水果生意。」汪宇說,話鋒一轉,急不及待地望著文叔,「知青都來過?」他關切地問。 「後面下來的幾批知青來的不多,」文叔想想說,點上一支煙,「七五年以前下放的男知青,除了嚴小平,陸續都來看過。有的是利用節假日來的,都是住一晚就走了。」 「女知青呢?有沒有來?」 「女知青沒有單獨來的,兩口子一起來的有過一次,那好象是八六年。」文叔說了一對由知青成為夫婦的兩口子。「馮焱焱怎麼沒來?」 「她工作忙。」汪宇說。 吃中飯時,文嬸不停地往汪宇碗裡夾菜,「你們知青中只有何平來得多,每隔一年來一次,都是清明節這天。」文嬸掰著手指計算說,忽然就望著文叔,「何平最後來的那次是哪年?」 文叔和藹地笑笑,「九0年,那天落雨,何平開一輛小轎車來的。」 汪宇心裡一驚,「何平開一輛小轎車?」他禁不住問道,當然就想起了自己那輛要式樣沒式樣要速度沒速度的玉河「土狗子」。 「他一個人開車來的?車是何平自己的?」 汪宇清晰地記得,自從一九七五年九月那個月明星稀的深夜,他同何平在房裡你死我活地打了一架後,從此兩人就沒說過一句話了。一九七七年何平的父親平反恢復工作,重新坐到H局的第一把交椅上之前幾周,汪宇的父親則調離了H局,幾年後他聽馮焱焱說何平的父親調到一所中專當黨委書記去了。那是一九八一年,那年馮焱焱從省財經學院畢業,恰好分到汪宇所在的電機廠工作。兩人一度有過戀愛基礎,當然就重新拉開了戀愛的序幕,而且省略了繁雜的過程,直截就進入了主題——結婚生子什麼的。至於何平的情況,他只知道何平一九七七年考上了湖南大學建築系,後來分到省建築設計院工作,其它情況他就不得而知了。 「何平說是他自己的車。」文叔歪著頭瞥了眼踱到門口的黑母雞,「他說花了十幾萬哦。噴噴。」 「他哪裡賺那麼多錢?」汪宇有點懷疑道,「何平在你們面前吹牛皮羅?」又補了句:「你怕長沙市錢有撿哦!」 「那我們不知道。」文嬸說。 汪宇扔支白沙煙給文叔,文叔接過煙看了看牌子,笑笑。汪宇問他:「何平來知青點來過幾次著?」 「怕是十次。」 「他這麼勤地往知青點跑幹什麼?」汪宇說。心裡卻閃現了何平來這裡的內容。 果然如此,文嬸笑笑說「他說是來玩玩的,這裡有什麼好玩羅?他是來給方琳的墳墓掃墓的,在方琳的墳墓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一九七五年十月父親單位上又下來了五個知青、其中有一個是王姨的兒子,戴副高度近視眼鏡。他和方琳是同一所中學畢業的,只比方琳低一屆。他一來,大家就都叫他「眼鏡鬼」。眼鏡鬼就是嚴小平一年前對我說的,知道方琳的底細的那個王姨的兒子。 我當然就很留意他。眼鏡鬼本來是分在我和老滿哥住的房間裡,但老滿哥卻拒絕接受他,同時也拒絕接受任何一位「第三者」,連大隊書記出面干預,說是讓嚴小平住回「娘家」,把眼鏡鬼塞到汪宇房裡去也遭到了老滿哥的斷然否決。老滿哥是知青點的老革命,知青林場的締造者,大隊書記和文叔都不得不讓他三分。眼鏡鬼的母親王姨是H局「湘江風雷」造反組織的小頭目,老滿哥的父親斑暨: 「…就是被H局的湘江風雷的造反派整得對生活喪失了信心,於一九六九年冬的一個傍晚從關他的房子的窗戶跳樓自殺的。老滿哥心懷再寬大也不會讓逼死他父親的那幫造反派的子弟與他朝夕相處之外還要同睡一間房子。 要他睡食堂羅,老滿哥對文叔提出來說,他是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又不是來做客的,舊社會長工還要睡豬玀屋呢。 你莫講鱉話。文叔歪著頭罵了句。 又不是我講鱉話。老滿哥講事實說,這是貧下中農在公社召開的知青大會上憶苦思甜時講的,還說什麼沒飯呷就偷豬潲水呷,與你們貧下中農在舊社會受的苦一比,他睡食堂已經是享福了。 眼鏡鬼於是就在食堂的一角支起了蚊帳,好象就他一個遭到無情的拋棄,當然就一臉的苦大仇深,望著我和老滿哥的眼光自然就很敵視。這使我沒法接近我急於想接近並詢問方琳在中學時代是否因那種事挨過處分的他。雖然方琳早已是汪宇的人了,就象某些書本裡描寫的,但我的內心仍一個勁地往方琳身上傾斜,怎麼也拉不回來,白天幹活,挑著一擔擔土上坡下坡時,我的一雙眼睛總要四處搜索方琳的身影,不看見她心裡就不踏實,但見到她心裡又異常的痛苦。晚上,老滿哥坐在馬燈下讀什麼著作以此麻醉他那陰暗的心理時,我躺在鋪上卻什麼慰藉都找不到,腦海裡輪番演繹著有關方琳的事情,想像她脫光了衣服的樣子,仿佛是一個貪婪的收藏家步入了博物館,並在那兒有選擇地瀏覽和憧憬似的。 就這麼回事。 轉眼秋收又來臨了。眼鏡鬼被分在返江生產隊,於是我們一大早就一起去返江生產隊勞動,中午又同在文叔家吃飯(生產隊有補貼什麼的),傍晚當然就「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一路歌聲而且屁眼裡都是勁地一同回來,幾天後,自然就有點化敵為友的跡象了。一天傍晚,收工後返回知青點的途中,在一處開闊的地帶,眼鏡鬼望了眼天上飛渡的紅雲,立即就忘記了睡在食堂一角,枕頭上常常有大老鼠經過而令他半夜裡尖叫不已,卻令不少知青嘲笑和深表同情的處境,情不自禁地敞開歌喉唱起了「日落西山紅霞飛」這支比較有力的抒情歌。 你的喉嚨蠻好咧,我吹捧他說,比廣播裡唱的一點也不差,崽騙你。 我在學校裡唱過《紅燈記》,他得意的模佯說,我們十七中校文藝宣傳隊經常被一些廠礦請去演出,我幾次唱「臨行喝媽一碗酒」,台下掌聲都拍爛,崽逗你。 我不關心他唱什麼歌,我的目的是方琳。方琳也是你們十七中的唄?我期待他回答地盯著他。 嗯羅。 我聽別人說方琳受過處分? 方琳受過處分?他比我還驚訝地看著我。 我是聽別人說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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