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頓 > 清清的河水藍藍的天 | 上頁 下頁


  王書記瞥了我一眼,你明天就跟汪宇去返江生產隊勞動……次日一早,吃過早飯,我便跟汪宇,馮焱焱和另一名女知青去返江生產隊忙秋收。返江生產隊離知青點一裡多路遠,拐過兩個山拗便到了。在大隊知青林場負責指導知青開山造田、種茶樹、紅薯、玉米及黃豆、蠶豆和花生的歪腦殼文叔便是返江生產隊的貧苦農民。

  文叔。汪宇邁進文叔家那幾間破爛不堪的上磚茅屋裡時,文叔一家人正從田裡走回來吃早飯。才吃飯唉?汪宇又笑著說。

  馮焱焱則對我說,他們已經出了早工了。

  坐羅坐羅。文叔看著我,你是第一次來。

  我笑笑,以後會來得多。我說。

  文叔吃過飯,抽了一支用舊報紙卷的喇叭筒(旱煙),接著就領著我們下田了。殺過禾嗎?文叔歪著頭看著我,臉上有點既嘲弄又高興的樣子。城裡只有柏油馬路罷?

  我當然是順水推舟說沒殺過禾。

  學學就會了,很簡單。文叔笑笑。

  其實我殺過禾也幹過「雙搶」什麼的,讀初中讀高中,學校裡是要學生學農的,當然是農忙季節去學。那個年代,學生不但要學農而且要學工呢!一年總少不了一次,短則一周,長則十天半月,我自然就殺過禾,而且也知道怎麼去殺。我和馮焱焱、汪宇及另一知青一字排在一塊稻子已經傾斜了的田頭,貓著腰,背朝秋陽地忙碌起來,所謂殺禾就是把一束束業已金黃的稻子齊蔸割斷,並擺在腳旁,內中的關鍵不過是手腳麻利不麻利之區別。在我一旁殺禾的馮焱焱很快就撅著屁股遙遙領先了。馮焱焱好象是有意要突出自己似的,頭也不抬地拚命幹著,只有兩瓣滾圓的屁股在我眼前一晃過來一晃過去,它使我產生了一點下流的想像又很不甘心。一個姑娘家居然可以幹到我的前面去,那種想磨洋工的思想當然就退居腦後了,一咬牙便忍著腰酸背痛一個勁地朝前追趕她。我幹到田頭的時候馮焱焱則殺了回來,接應汪宇。

  你還行吧?馮焱焱沖我笑笑說,又埋下頭幹,屁股一閃一晃地頗有點誘人。

  我覺得自己的腰酸疼得要斷裂了。便不再管什麼表現不表現,索性坐到田頭歇氣。我從口袋裡掏出瀏陽河牌香煙點燃一根吸著時,汪宇也直起腰,扔下馮焱焱替他掃尾,緩緩走了攏來。老何哎,他說,借個火。

  我把燃著的煙遞給他。我腰疼得很,我說,馮焱焱……我沒有把話說完,我雖然只來知青點剛幾天,卻已看出了馮焱焱喜歡汪宇,而汪宇卻有點猶豫。我昨天中午吃飯時,無意中覷見馮焱焱站在井旁瞅汪宇的眼神(汪宇蹲在樟樹下吃飯,與方琳說笑),那種眼神真可以說傾注了女人的全部愛情。

  汪宇瞟一眼馮焱焱,女人比男人吃得苦也經得累些。他說,又折過頭瞧左邊田中間轟隆轟隆叫著的打穀機。那個年代的打穀機上沒裝小馬達,而是把一隻腳放到踏板上使勁去踩,就跟小學的唱歌老師踩風琴一樣,雙手卻捧著一把把的稻子塞進打穀機內上下左右地運動著,好讓穀子一粒不剩地落入打穀機內,再從前面的出口流進籮筐裡去。

  就這麼回事。

  那天的太陽一點也不是秋天的味道,綠綠的,曬得人頭暈。稻田裡自然是一派金黃,這兒那兒的打穀機轟隆轟隆不休息地響著,農民們忙得滿頭大汗,殺禾的,打穀的,挑穀的,不亦樂乎。好熱,汪宇說,邊摳著手上和小腿肚上那些被稻子豁開了口子的紅腫處。我的小腿肚上汗毛很長,一卷一卷的,自然就擋住了某些鋒利的稻葉的侵犯,但也有幾處很癢的小紅點,可能是什麼蟲子咬的。

  你熱不?汪宇調過頭來問我。

  當然熱。我說,繼續抽著煙。

  馮焱焱提著旁邊田頭上的包壺邁了過來,另只手上拿只海碗,你們呷茶不?她說,呷茶。我說。

  馮焱焱倒了半碗茶水遞給我。我端起碗呷茶時,不知怎麼回事她注意到了我左腿肚上叮著一條寸許長的螞蟥。你腳上有條螞蟥。她說。

  我這才感覺到腿肚那兒有點疼。

  一拍,螞蟥就會掉。馮焱焱很有經驗地說,莫去扯,寶哎。

  我依照她的話用勁拍了一掌,螞蟥然就掉到了地上。我恨恨地揀起螞蟥,那情形在馮焱焱眼裡真有點勇敢什麼的,把身上吃奶的力氣全彙集到手臂上,一甩,那螞蟥頓即在秋陽的田頭畫了道很小氣的弧線,落在旁邊那塊已收割完畢的田中,我原很指望摔個百把米的,以顯示自己的膽量和勇氣,結果失敗了。

  你不怕?馮焱焱瞪著我。

  這有什麼好怕?我反問她。

  那我有點怕。她笑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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