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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他還是班上的勞動委員。他讀小學就是勞動委員,讀初中也是勞動委員,男同學都在背後叫他「勞動委員鱉」。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班主任在班上有意打擊和孤立他後,楊小漢也就很少到他座位上來說話了。羅斌每天來讀書都帶一本小說來看,上課也看。一放學便躲進了美術組那間窗戶上掛著塊破窗簾的畫室去畫高爾基石膏像。羅斌讀高中的兩年幾乎與班上同學沒有來往。他心扉上有一把很結實的鎖,把同學之間的友誼很堅決地鎖在門外了。他既不去跟那些男同學打打鬧鬧,也不去注意那些玩起來嘻嘻哈哈的女同學。他用閱讀來消滅課餘時間。他的高中生活沒有一點色彩。他後來總是用一雙灰暗的眼睛挑剔周圍的人,對發生在他身邊的各種事嗤之以鼻,這與他高中時代有著深刻關係。

  12

  羅斌讀高二時,楊小漢開始和他玩了,兩人的友誼有了新的起色。去11中學讀書,對於楊小漢來說就必須經過羅斌家,有一天早晨,楊小漢出乎羅斌意料地走了進來。「羅斌。」楊小漢臉上遍佈著笑容說,露出一口皓齒。羅斌微微點下頭,「你好。」羅斌說。楊小漢出門時,老天爺還沒落雨,可是他剛剛走到羅斌家門口時,老天爺就下起雨來了。楊小漢自然就走了進來。「我沒帶桑」楊小漢說。羅斌說:「共我的傘羅。」於是兩人打著一把黑布傘,一路講著話地朝學校走去。羅斌的傘打得很中央,既不擺在自己這邊,也不太往楊小漢那邊偏。為此楊小漢就有點自作多情地感動,因而出賣老師道:「其實袁老師人很狹隘,而且袁老師對學生也不是一碗水端平。好喜歡哪個哪個就可以入團。她一不喜歡你就在班上『臭』你。好些同學心裡都對袁老師有意見。」袁老師就是他們的班主任。羅斌保守地說:「我不關心班上的事,我現在也不恨袁老師了。」「其實你向你們原來班上的女同學寫信的事,」楊小漢說,「她根本不應該在班上宣揚。」羅斌臉驀地一紅,「那事情早過去了。」兩人一直這麼談著心走進教室。從那天開始,楊小漢就時常來邀他一起去上學了。後來羅斌同班上的「重磅炸彈」打架,楊小漢又站起來公開為他講話。這使羅斌心中暗暗感動。

  羅斌班上有個身高1米80,長得十分健壯的同學,姓王,是校田徑隊員,擲鉛球破了市中學運動會的紀錄,擲標槍和鐵餅破了校運動會紀錄。王同學走路腳步很重,笑起來跟放炮一樣,當然就被同學們命名為「重磅炸彈。」重磅炸彈常常昂著一張佈滿青春美麗豆的黑紅的大臉塊,自以為是地瞅著任何人,時常還用一雙挑釁的眼睛瞟著羅斌,這主要是因為羅斌也很有勁。羅斌身上的勁是天生的,又加上喜歡游泳和搞體育鍛煉,腿上、胸脯上和胳膊上的肌肉就很自然的是那麼回事了。有段時間,班上忽然刮起了扳手勁的風,一下課,男女同學就把手肘立在課桌上嚷嚷叫叫地與人較勁。有天,重磅炸彈以打遍班上無敵手的勁頭嘭地一聲坐到了羅斌的課桌前,他好鬥地舉起他那只擲鉛球破了紀錄的粗大的胳膊,「扳手勁不?」他傲氣十足地說,「我們還沒有試過一回的。來羅來羅。」他想在眾多同學面前顯示他力大無比。羅斌不知他的深淺,當然就很謙虛地道:「你有勁羅,天天早上擲鉛球扔標槍。我扳你不贏,我認輸,這總要得?」重磅炸彈勁頭十足地求戰道:「來羅,好玩羅。」他主動握住了羅斌的手。羅斌心裡想那就只好拚一拚了,就把手肘往桌上一立,用力一握立即就有幾分信心,因為好像對方並不是那麼強大。重磅炸彈虛張聲勢地用勁「嗨」了一聲,企圖用他擲鉛球的爆發力一下把對方壓倒。但羅斌並不是鉛球,一提氣頂住了他的爆發力。兩人對峙了幾分鐘,重磅炸彈就有點露敗相了,額頭上滾著汗珠,鼻子像跑累的馬一樣噴著帶大蒜氣味的熱氣,很難聞。「哎呀」重磅炸彈不服氣的「哎呀」一聲,妄想拚全力挽回敗局。然而羅斌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大喝一聲「下去」,重磅炸彈那只擲鉛球和鐵餅都破了紀錄的手便被羅斌按到了桌面上。羅斌很自豪地昂起頭,一臉燦爛地出著粗氣。

  重磅炸彈紅著臉站起來,像他搞完運動後一樣習慣地摔著手腕,「今天早上我沒吃早飯,」他為失敗找藉口,望著他的幾個要好同學,「扳手勁的時候肚子餓得直叫。」

  重磅炸彈對他的失敗耿耿於懷,很想在他要好的同學面前重整雄風,好讓那些同學去繼續崇拜他。一天上體育課,羅斌在教室裡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小說,他被保爾·柯察金和冬妮亞的愛情故事深深迷住了,一心想閱讀他倆的結果,但重磅炸彈襲到他面前,把他手中的書搶了過去。「給我。」羅斌說。重磅炸彈跳著走開說:「借老子看幾天。」「我還沒看完,給我。」「只看幾天。」重磅炸彈大大咧咧地朝教室外走去。羅斌有點生氣,追出去抓住他的胳膊,「把書給我!」羅斌大聲說。重磅炸彈用一隻手攔著羅斌的手,一隻手把書高高舉起。羅斌火了,「你有蠻討嫌埃」重磅炸彈一轉身,把書扔鐵餅樣向另一同學拋去,「接祝」那同學沒接住,忙撿起跌到地上的書跑到遠處一臉快活地笑著。羅斌火冒八丈,頭皮一炸,那根好鬥的神筋立即瘋長成了一棵大樹。

  「你媽的X,」羅斌揪住重磅炸彈的衣領,「把書給老子!」重磅炸彈顯手長地伸出手抵住羅斌的脖子。他比羅斌要高,手當然就比羅斌要長,抵得羅斌的喉頭很疼。羅斌火了,鬆開手,拚力一掌把他的手打開了。「哎呀,你要打架?」他抬腳踢了羅斌的肚子一腳,羅斌也回敬了他小腹一腳。「哎呀!」他又叫一聲,棕熊樣撲上來就摟住羅斌的腰,企圖把羅斌摔在地上。羅斌記起王大力教他的招式,一勾腿反把他摔在地上。重磅炸彈大怒,對著羅斌臉上就是一拳,打得羅斌眼睛裡金光一閃。羅斌回擊了一拳,打在重磅炸彈的左眼上,結果把他的左眼角打裂了,血汩汩的淌了出來。幾個同學見他們你一拳我一拳地真幹,忙奔上去把他們拉開了。「我們不曉得你這麼開不起玩笑,」有的同學解釋說,「是逗你玩的,算了算了。」

  這件事反應到班主任耳朵裡,再從她嘴裡說出來性質就變了。

  「今天上午第三節課,班上發生了一起流血事件。」下午放學時,她氣勢洶洶地站在講臺上點名點姓道,「羅斌把王鐵打在地上,把王鐵的眼睛都打出了血。好凶呐,同學們。我當老師6年了,這在我帶過的班裡,還是第一次出現。」她站在講臺前,手舞足蹈,目光故作嚴厲地盯著羅斌,佈置任務說,「你明天上午寫份檢討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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