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頓 > 灰色少年 | 上頁 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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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師範的保衛科長和民兵營長于幾天後的一個中午「光臨」了羅小毛家。羅小毛的父母和姐姐及羅小毛正坐在桌前吃飯。羅小毛的父親一見保衛科長和民兵營長一前一後走進來,以為要找他的什麼麻煩了。一家人當然就很緊張地瞪著這兩位常常給別人家帶來厄運的掃帚星。羅小毛立即就明白了這兩人是沖他來的,民兵營長那目光跟錘了樣強有力地砸在他臉上。「羅小毛,你蠻行吧。」民兵營長一副傲慢的神氣說,昂著頭。保衛科長插話說:「羅小毛,你這下就害了你自己了。」羅小毛的父親惡厲地瞪著羅小毛:「小毛,你在外面幹了什麼壞事?」羅小毛一臉煞白,「我我我沒沒幹壞壞事。」他結巴道。

  校辦工廠的工人隨H師範的師生放了暑假,早兩天,工廠的老王一到廠裡去做一樣什麼東西。老王打開門,便發現電線全被剪掉了。當然就趕緊報告了保衛科。保衛科長和民兵營長趕到工廠進行現場偵察,自然很快就得出了結論。工廠只有一張門,鎖了把將軍鎖,鎖完好如初,顯然不是破門而入,窗門的鐵柵欄也沒損壞,能從鐵護窗鑽入作案的明擺著只有孩子。那麼是外面的孩子還是宿舍裡的孩子……分析來分析去,自然就分析到了羅小毛頭上。上半年,學校拆毀一棟舊教學樓時,保衛科長曾目睹他在拆毀的樓前拉扯電線。「羅小毛,」保衛科長用勁盯著羅小毛的臉,「你跑到校辦工廠幹了什麼,你自己說羅?」「你這東西!」父親怒視著兒子,「快點說你幹了什麼?」「我沒幹什麼。」羅小毛堅持說。民兵營長說:「你把工廠裡的電線剪斷了,這是搞破壞,要坐牢的。」「你這狗屎的!」父親大怒地一拍桌子,沖兒子吼道,「過來!」羅小毛膽顫心驚地走攏去。他父親抬手嘭地一拳打在他胸口上,打得他連退幾步,撞在姐姐身上。羅小毛說:「我沒偷。」「你沒偷?」保衛科長冷笑著偏著頭,「你只有到派出所才會老實。走羅,到派出所去。」羅小毛看到了世界的末日,「我沒偷,我不去。」

  民兵營長氣勢洶洶地邁過來,抓住羅小毛的胳膊,「你說不去就可以不去?那還了得!」羅小毛想掙脫,拚命把胳膊往外扳,民兵營長火了,「羅小毛,你還想跑是怎麼的?哎呀,我看你有好大的勁著!」保衛科長把臉一跌,「羅小毛,」他大喝一聲,「你再不老實,老子把你綁起來!」羅小毛被保衛科長的凶相嚇住了。「你自己老實走羅,跟我們去派出所。」保衛科長繼續陰沉著臉喝道。

  8

  羅小毛在派出所裡把什麼都交代了,他的意志還沒堅強到面對民警像許雲峰面對國民黨軍統特務那樣臨危不懼的程度。他交代了剪電線賣電線的全部過程(因為他的坦白,王大力被抓去判了2年勞教。王大力有前科:一年前他在公共汽車上扒錢,被抓住了。)除上述的交代,他還交代了自己另外的一些偷竊行為,例如某天偷了某某家一塊塑料布,某天又偷了某某家的一隻破鋁鍋等等。民警對他的交代漸漸厭煩起來,便要他撿主要的說,羅小毛說:「沒有了。」民警打個哈欠,把記錄念給他聽,然後慢聲慢氣地問羅小毛說:「你還有什麼沒交代的沒?」羅小毛回答道:「沒有了。」民警就叫羅小毛在記錄上簽名,「簽上你的學名,注明年月日。」保衛科長關心的是羅小毛的「前途」,「民警同志,」保衛科長說,「你們準備怎麼處理他?」「主要是靠你們和他父母去說服教育,」民警微微一笑說,「還要靠老師教育。現在青少年犯罪的多……他這還是初次進派出所,暫時還不夠資格送勞教。」民兵營長不甘心道:「就這麼讓他回去?」「你讓他回去還讓他住在派出所?」民警譏誚地反問說,又折過身來瞪著羅小毛,「你現在在派出所備了案了。我們給你一個痛改前非的機會。你如果再犯,那就會送你去勞教,你要清白點。」羅小毛心裡那顆怦怦跳的心平靜下來了……8羅小毛的父親當然不希望兒子成為勞改犯。老羅對兒子採取了極嚴厲的管制辦法。那個暑假的。「殘餘」部分,羅小毛再也沒邁出過家門。老羅剝奪了兒子所有外出的權利,把兒子擺在床下養蛐蛐的杯子一一踢了出去。每天,老羅挖防空洞回來,解下藤織安全帽的第一句就是問女兒:「小毛今天出去沒有?」羅小毛的姐姐說:「沒出去。」老羅那張嚴肅的臉才漸漸放開。吃完晚飯,老羅便一臉嚴厲的檢查兒子的家庭作業,那是他給兒子佈置的。9點鐘還差一大截便命令兒子上床睡覺。為了用勞動來更好地教育兒子,老羅把女兒身上家務活砍了一半給兒子。「從明天起,」一天晚上,老羅檢查完兒子的作業,虎著臉頒佈新命令道。「分給你的任務是每天擇菜洗菜和洗碗,聽明白沒有?」「聽明白了。」羅小毛痛苦地回答道。

  從第二天開始,羅小毛便分擔了姐姐的一部分家務。不久,家裡做藕煤的重擔也從姐姐肩上光榮地轉移到了羅小毛身上。父親領著他去買煤,運回來倒在天井裡,再拉著斗車拖來了半斗車黃泥巴,拌好,於是他便在烈日炎炎下,提著藕煤機獨自做著一排排藕煤。半年後,他就像工宣隊接管學校樣把姐姐手中的家務勞動全盤接管了過來。初中畢業在家裡閑住了兩年的姐姐,走進了街辦翻砂廠工作,一年後(1972年秋)姐姐被長沙市市政工程公司正式招了工,幹著為馬路鋪一層柏油的髒活,這在當時就是男青年也都很嫌棄的,但那個時候,好工作是不會光臨這樣的家庭的。就這麼回事。

  那個改變了羅小毛生活的暑假結束後,一開學羅小毛便轉到了他母親所在的新興小學母親所執教的班級讀書。這個英明的決定是小毛的父親作出的,既然羅小毛在校辦工廠偷電線一事被許多教師都曉得了,老羅便擔心兒子在學校裡會更加做人不起,便作出了這個並不為妻子願意接受的決定。羅小毛的母親是個極看重榮譽且好勝心很強的女人,她恨不得把學校裡所有的獎狀都攫到手,當然就擔心兒子這爛老鼠屎會打壞她那鍋鮮美的湯(優秀班集體)。老羅不悅道:「你做母親的都不肯教育兒子,誰還會有責任去教育他?」老羅很生氣地指出說:「羅小毛不聽你的話,你只管告訴我,我來打他!我們做父母的至少要盡到把兒女撫養到18歲的義務。你要明白。」從此,羅小毛的母親便天天帶著兒子去學校,又帶著兒子回家。她像一個嚴厲的看守監視犯人樣時常用一種不信任的目光注視著兒子。有天,一個女同學的鋼筆和1元3毛錢放在文具盒裡不翼而飛。「黃老師,」那女生哭著舉手說,「我的鋼筆和1元3毛錢放在文具盒裡不見了。」黃老師的目光立即如鷹一樣落在坐在後排的兒子臉上。「你坐下,」黃老師對那女生說,「我保證幫你查個水落石出。我們班有賊,同學們以後都要看好自己的東西。」黃老師說話時,兩顆深褐色的眼珠緊盯著自己的兒子,盯得羅小毛心慌意亂,滿臉緋紅。

  中午放學回家的途中,母親厭惡地瞅著兒子,「你在H師範丟盡了你爸爸的臉還不夠,還要跑到我們學校丟我的臉!」母親痛心地說。兒子道:「我沒偷。」母親厭惡道:「你把這話去跟你爸爸說。

  看你爸爸相不相信!」羅小毛心裡一派淒然。回到家裡。母親一放下皮包便指著兒子對正坐在矮凳上擇菜的老羅道:「你問問羅小毛今天在我班上幹了什麼壞事?」「我沒幹壞事。」兒子說。母親道:「不會有別個……」老羅也相信是兒子偷的。「過來!」老羅滿臉憤恨地咆哮道,「你不像人啊,你這狗屎的!」「我沒偷。」羅小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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