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頓 > 丟掉自己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 |
二 | |
|
|
志哥是方為的公開情人,是個身高一米八的青年,隨便站在哪裡,他總是比一般人高半個頭,因而一副人高馬大的保鏢相,事實上他既是方為的保鏢,還是方為的小車司機,他除了不跟著方為進女廁所,基本上方為到的任何地方他都能自由出入。方為的丈夫于兩年前去了美國,在舊金山攻讀博士學位,也就留下了一片空間讓方為毫無顧忌地享用。小麗是一個大學剛畢業沒幾年的女孩,在一家報紙當編輯,寫得一手辛辣的文章,在長沙市還有點小名氣。大力是正在追求鄧瑛的男人,他高挑的個兒,生一張很精神的瘦長臉,鼻若懸膽,方方的嘴唇,說話臉上總是掛著風趣的微笑,整個兒給你的第一感覺就很優秀很帥。大力比鄧瑛小三歲,離了婚,但有一個讀小學五年級的女兒。 如果不是方為,她就不會認識大力,如果她那天不去方為的經理室——那是間鴿子籠大小的裝修成粉紅色的房間,牆上掛著名為《泉》的裸體畫,與它對應的是另一幅名叫《土耳其浴室》的油畫,畫中好幾個裸體女人坐著或躺著,看上去很不雅觀——聊天,她也不可能認識大力。那是大半年前,九五年七月裡一個悶熱的陰天,那天她很疲勞,先一天晚上她基本上沒睡覺,她被一棟宿舍的預算所糾纏,次日她又和手下的包工頭一併討論了預算和施工方案,吃過中飯她才決定去做面摩。下午要去S局辦事,她不希望S局的幾個男人見到她一臉憔悴的樣子,她希望自己的面容姣好,儘管她明白她已快四十歲了,青春——如果還剩餘了一點的話,駐留的時間也只能是殘陽一片了,她努力想多挽留片刻。她走進了青春美容美髮中心。那個悶熱的七月的某個星期三(她能記住這個日子是她在這一天認識了大力),做面摩的女士和先生不很多,她躺在按摩床上,任美容小姐在自己臉上按摩和塗抹藥物。她覺得她睡了會兒,迷迷糊糊的,並沒真正睡著,只是處在一種休息的狀態,當美容小姐在她臉上忙碌完後,她起身時方為走進來,兩人說了幾句話,方為說:「到我辦公室去坐吧,喝杯茶。」 如果不是去喝這杯茶,她當然就錯過了與大力認識的機會。一家報紙上說多喝水也是女性保持皮膚姣好的途徑。她走進了方為的辦公室,坐下喝茶時,目光便在兩幅裸體畫上掃蕩。她也欣賞這兩幅畫,女人不正是這模樣嗎?尤其是《泉》,形體和容貌完美得無可挑剔。但是在鄧瑛看來,把這樣的畫掛在辦公室裡示人,是不是招搖了點?雖然畫上沒有黃色情調,問題是觀者會不會有淫穢聯想呢?方為說:「我喜歡,這是藝術。」但你能保證人人都會用一雙正兒八經的眼睛去欣賞藝術?鄧瑛沒把這樣的話說出來。喝完茶,她剛想走,聽見一種有力的腳步聲向樓上走來,接著門被一個高挑的男人推開了。「方小姐。」這個男人禮貌的神氣與方為打了聲招呼,迅速瞥了眼坐在《泉》下的鄧瑛。 他就是大力,穿一件銀色襯衫,系一條天藍色領帶,襯衣紮在一條深灰色褲頭裡。料子很挺的褲子筆直地垂落在一雙黑皮鞋上,如此裝束,使他的身材顯得修長且好看。「力哥。」方為高興地回答他的問候。大力一笑,在沙發上坐下了。他說:「這位小姐是——」他故意把「是」字拉得很長,好讓方為介紹。方為粲然一笑說:「她是鄧老闆,一個女強人。你生活中有幾個女老闆是建房子的?鄧老闆就是一位建築商。」「謔,失敬失敬。」大力站起身,伸出了他的手要同鄧瑛相握。鄧瑛注意到這是一雙皮膚纖細的男人的手,一雙白淨的手,沒蓄一點指甲,露出一個個光潔的粉紅的手指頭。而她丈夫——一個醉生夢死的男人,一雙手的十個指頭上都蓄著長長的指甲,且焦幹的,讓她討厭。她與他握了手,出於禮節她也得握手。他握著她的手,搖了搖,那是一種表示認識了的親昵,一張曬得黑紅的長臉上佈滿微笑說:「認識你很愉快。」他說完這句話才鬆開手,重新坐到沙發上。方為說:「力哥是做人壽保險的,是一位靚哥。」 鄧瑛笑了下,她不知道方為為什麼要稱呼他為一位「靚哥」,他們之間似乎有一種親昵關係。她在猜測他們之間的關係。在鄧瑛心裡,方為是一個對漂亮男士有浪漫心理、甚至可以說是有入侵心理的女人,她有兩個情人是公開的,也許背後還有幾個「閃電」似的呢,准弄得清她?方為又說:「鄧姐,你也可以買一份人壽保險。」她還為他拉業務呢,鄧瑛想,不屑地說;「我不買。」她當時還沒有這種觀念,這在她眼裡還是一個她不感興趣的新生事物。方為說:「我買了一份呢,保險三十萬元。」「是嗎?」她表示懷疑地瞥著方為。方為有撒謊的毛病,常常用謊言搪塞她那個為她戴綠帽子的丈夫。她曾對鄧瑛說,這種撒謊雖然不忠實,但至少是善意的。因為她不想傷害地,那是一個讀書人,一個把她看得很重,但把自己的事業看得更重的傻瓜。那個傻瓜有事業心,有追求,她不想分解他的精力——她認為他必定會成為一名對人類有所貢獻的學者,所以她經常用謊言埋葬他的猜疑。「你要相信我,你放心看你的書好了,誰也不可能在我心目中替代你。」她就是這樣安慰她丈夫,就好像我們撫慰自己的孩子一樣。「既然你丈夫那麼聰明,未必就沒一點察覺?」鄧瑛這麼問她。方為一笑,「他的聰明都用在讀書上了,他可以通宵達旦地看書,但是他在做愛方面卻是個傻瓜。」她說這話時臉上表情非常妖嬈,讓你覺得她天生麗質。她又說:「我常覺得自己對不起他,他去美國的一切手續都是我跟他辦的。我非常想成為他事業上的幫手,僅此而已。」 這是一年前一個淫雨霏霏的下午,她收到她丈夫從美國寄來的信後,兩人坐在一起談論男人時,她微笑著說的話。如果不是三年前,愛美的方為開了這家美容美髮店,她們就不會認識,也就不會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鄧瑛的一位女同學忽然就變得年輕了,她問其原因,才明白這位女友經常到長城賓館去做美容,於是她也就有了也想讓青春多留片刻的願望。兩年前的某一天,她抱著一絲希望地走進了青春美容美髮中心,接受了她一生中第一個面部按摩,面對著鏡子,她第一次覺得她的臉部比平常光澤和潤濕了……大力那天對她表示出了一個男人的熱情,「我是人壽保險公司的,」他說,從一隻黑皮包裡掏出了他的名片,雙手遞給了她,「小姐有名片嗎?」鄧瑛猶豫了下,心想有沒有必要交換名片,但一種莫名的心理驅使她從手提包裡拿出名片,遞給了對方。大力一臉愉快地接過,捧在手上很仔細地掃一眼說:「鄧小姐,你這麼年輕就有一家公司,真是讓我敬佩。」「你笑話我,」鄧瑛說,站起了身,「我要走了,方為。我下午還要到S局辦事。」「我可以跟你打電話嗎?」大力一臉友善地看著她問。她忽然嗅到了從他頭髮上飄過來的一股好聞的魚腥味,她說:「你想打就打吧。」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當她和丈夫,還有兩個做房地產的朋友坐在華天酒家喝茶聊天時,她接到了他打給她的電話,他在手機那頭問她在哪裡,她說:「我在華天酒家。」他聲音柔和地說:「是在辦事還是聊天?」她說:「休息。」他說:「我來,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吧?」她本來想說「沒必要」,但她忽然想起了他那雙眼睛,那是雙盯著你看時、目光熠熠生輝的眼睛。她還想起了他那雙指甲剪得很乾淨的手,她討厭丈夫的手留著那麼嚇人的指甲。她眼睛的餘光注意到丈夫的眼光瞟著他,她淡淡地說:「你來也是白來,我不會買你的保險。」她故意把「保險」兩字說得很重,讓她丈夫能聽見。大力在手機那頭說:「我預感你會買。」她笑了笑,覺得這個男人未免太自信了。 她瞥丈夫一眼,丈夫仍看著她,她便說:「好吧,再見。」她合上手機,丈夫問她:「誰給你打電話?」「一個推銷保險的。」她不想回答的樣子回答。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