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殘遺恨·第三部 洋務買辦

          三個女性的命運——嘉麗、若英和素琴   

             
    光緒十九年(公元一八九三年)——中日甲午戰爭的前一年,大清皇朝依仗著占世
界第四位的南北洋海軍的屏衛,在暴風雨的前夜,仍然過著醉生夢死驕奢荒淫的腐敗生
活,慈禧皇太后每天花一萬兩銀子常駐在顧和園,把海軍經費全部吞噬光了,以致七年
中間不添一艦一炮。大小官員貪污橫行,苛捐重稅,官逼民反,而猶以為是癬疥小疾。
總以為大清皇朝將會綿綿不絕世世安樂以至於無窮,何愁什麼國計民生!朝廷如此,民
間有錢有勢者也是一派歌舞昇平氣象,雖有仁人志士說是:「不得了,了不得!」卻有
誰來聽!

    這年五月,劉鶚向總署告假回濟南,一來向河防局交卸差使,二來已與葆年約定,
為長女儒珍完婚,三來接端韻母子去京。回到濟南,即差李貴去淮安接女兒來濟南,帶
來若英的書信,說是嘉麗姐病重,醫藥難以見效,務必回家看看,大哥來信也是這麼說。
問了儒珍,也含淚訴說母親病重,日日盼望父親回家。鐵雲聽了不忍,待女兒婚畢,即
留李貴在濟南家中照料,獨自啟程回到淮安,已是七月二十了。

    又是兩年多沒有回家了,上次回家過年,若英為了背著她把瑞韻接到濟南,很不高
興,著實把他埋怨了一大陣,說他喜新厭舊,寡情薄義,把她丟在腦後;說他忘了在開
封時的約法三章,現在就已如此,將來還不知怎麼樣待她;說他就是要接瑞韻去,也可
以,何必偷偷摸摸地瞞了她,是他變了心,拿她當外人看待了,說著說著就掉眼淚了。
他沒法,只得承認錯了,其實並非變心。若英也知道他言不由衷,不是真心話,然而容
忍了,以後沒有再提這件事。若英由活潑無慮的少女變為端莊穩重的婦人,他和她的距
離愈來愈遠了,他想拉近這段距離,然而不容易,他們結婚十五年了,歲月消蝕的痕跡
刻印在若英曾經是美豔如花的臉上,如今只能說丰韻猶存,談不上迷人的美了。其實他
自己不是也進入中年了嗎,嘴上兩彎濃濃下垂的鬍子,日漸魁偉的身軀,由矯健而轉為
沉緩的舉止,也早不是少年時的自己了,為什麼無視自己的變化而苛求於一個孤弱的女
子呢?他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認為這乃是天經地義的,丈夫是一家之主,而小妾是可
以隨時更換,隨時得寵或失寵,這是當時天下通行,沒有什麼可責備的。他現在覺得接
近若英不是為了昔日那種如同烈火一般的熱戀,那股熱情早已消失了,而現在主要是為
了尊重,為了禮貌,為了少年時曾經纏綿過的恩恩愛愛的戀情,為了她有統掌家產的才
能,而不同於一般的小妾,所以才給了她異乎尋常與正室相差無幾的禮遇。現在他又要
回到家中與若英相處了,把她冷擱在家中兩年多,不知又會受到她怎樣的責怪,他忐忑
不安地回到地藏寺巷。

    雖然門上安靜如常,但聚在門房間閒談的男傭人們卻同時發出了焦慮中的歡呼聲:
「二老爺回來了,好了,二老爺回來了!」鐵雲吃了一驚。有人出來從挑夫手中接過了
行李,開銷了腳錢,鐵雲疾步入內,在二門內遇見了總管劉澤,不暇請安,慌忙道:
「二老爺,快進去看看二太太,剛才又昏過去好多時候才醒,我這就叫人去請醫生!」
說罷跌跌衝衝向外去了。鐵雲益發心慌,直趨入惜陰堂,一路喊:「二太太怎麼了,二
太太怎麼了?」

    若英聞聲從上房東屋掀簾道:「我的二老爺,怎麼今天才到家。嘉麗姐剛醒過來,
快進屋來!」

    室中藥味濃郁,兒子大章、大黼和丫環站在床前侍奉,見老爺回來,一個個轉身請
安。鐵雲趕緊邁步到床前,只見嘉麗擁衾躺著,深陷下去黯然無神的眸子怔怔地望著他,
似喜似悲,一汪淚水只在眼中打轉,全身虛弱,面色蠟黃,顴骨突出,微微動了一下嘴
唇,似是說:「老爺畢竟回來了!」卻聽不見聲音,她已經沒有說話的氣力了。鐵雲瞅
然坐到床前安慰道:「太太,我趕回來了,你安心養病吧,劉澤去請醫生了,我會把淮
安城中所有名醫都請了來,甚至到揚州去請醫生來,不論花多少錢,也要把你的病治好。」

    嘉麗的淚水終於滴落了下來,又輕輕動了動嘴唇,依然沒有聲音,若英在旁邊說道:
「姐姐在問儒珍好嗎?」

    「她很好。」鐵雲道:「婚禮後我在泗水住了幾天,黃家上下都很敬重她,女婿也
好。我想派人去把她接回來吧。」嘉麗搖了搖頭,若英道:「姐姐,你的意思是儒珍剛
成親,不要叫她就來回是嗎?」

    嘉麗點了點頭,那淚水更加滴滴嗒嗒湧落下來。鐵雲又說了去北京的情形,嘉麗聽
著聽著,又合上了眼昏昏沉沉睡過去了。鐵雲起身,和若英回到西屋坐下,歎口氣道:
「若英,嘉麗的情況不好啊。」

    「是啊,她已經好多天不曾進食,不能說話了,只能喂些湯水維持,我擔心你再遲
回來幾天,見不到面了。阿彌陀佛,你總算到家了。」

    鐵雲淒然道:「我對不住嘉麗,這些年對她關心太少。」

    若英抿嘴冷笑道:「你關心少的何嘗只止嘉麗姐一個,恐怕都要等到快咽氣了,你
才會良心發現吧?」

    「是啊。」鐵雲苦笑道:「我把合家重擔都撂在你的肩上,我是知道你能獨當一面,
把你當作我家的大將,不用我操心哩。」

    若英又撇撇嘴道:「不用恭維了,我只是你的管家嗎?這個且不談,我要慢慢地和
你算帳。現在且先說說怎麼把嘉麗姐的病治好,兔死狐悲,嘉麗姐就是我的影子,我不
能看著她這麼早地死去。」

    鐵雲拍著桌子站起來道:「你放心,我一定想盡辦法挽救嘉麗,這就出去吩咐把淮
安城中所有名醫都請了來會診,一面再派人趕快去山東把儒珍夫婦接回來,讓她們母女
見上一面。」

    誰知連揚州名醫都請來了,竟不能扳轉嘉麗的病,當八月十三日儒珍夫婦剛剛從山
東趕回見上最後一面,嘉麗就合上了眼睛,與世無爭地一去不返了,享年才三十六歲。

    老太太當嘉麗病危時,幾次來看望她,為她念佛祈禱,眼睜睜看著她被疾病折磨而
死,不禁哀傷流淚,悲歎道:「我的娘家又少一個親人了,誰想她比我走得還早哩。」

    地藏寺巷劉宅搭上了喪棚,掛起了孝幔,孩子們換了孝服,下人一律白帶束腰,鐵
雲也束了白腰帶,若英則去了頭飾,以白布裹首,謂之「首經」,都是表示哀悼的意思。
裡裡外外一片素白,一切喪事安排,都由若英主持,按照習俗舊規進行著,家人哭靈,
親友弔唁,報喪函電和訃聞立即發送出去。

    三姑太太素琴在嘉麗臨終前首先趕到家中來和她訣別,嘉麗平常默默無聞,並沒有
給她多深的印象,然而素琴觸景生情,想到自己的悲慘遭遇,不由得在靈前放聲痛哭。
原來丈夫莊克家狂嫖濫賭,煙癮又深,家產一天天的敗落下去,這些年已將田產賣盡,
無路可走,正準備尋覓買主,將所住的老宅賣掉,換了錢供他抽煙嫖賭。素琴為此勸他
戒掉煙賭,保住祖屋,克家大發雷霆,竟然動手將素琴痛打了一頓,並且厲聲告訴她:
「只要找到買主,賣掉這所老屋,你就給我滾回娘家去,我不會帶你搬走的,決不願再
見到你這副愁眉苦的嘴臉了。」素琴在嘉麗靈前焚香祭奠,邊哭邊想,嘉麗喪事尚有這
些隆重的排場,有這許多人為她哀悼,她若故世,莊家決沒有人為她發喪開吊,真個會
落到神主牌位都無處安放,死無葬身之處的地步了。不禁越哭越悲,哭得幾乎暈厥過去,
若英慌忙命丫頭將三姑太太攙扶到自己屋中,孟熊、鐵雲先後趕了來安慰,素琴在至親
面前,終於忍不住訴說了克家的兇惡和自己的不幸。鐵雲道:「克家太可惡了!三姐,
你不能再在莊家住下去了,說不定哪一天會被莊克家害死的,回到家裡來吧,讓我們姐
弟們仍然住在一起,你一定會有一個歡樂的晚年。」

    孟熊也道:「鐵雲說得對,三姐回來吧,過幾天我們兄弟倆帶幾個家人到莊家去,
先和克家講明瞭,不等他賣掉祖屋,就接三姐回家。」

    若英喜道:「三姑太太回家來吧,爭口氣給莊家看看,不要再受那沒良心的姑老爺
的欺侮了,老太太和我們都盼著你早些回家哩。」

    素琴性格軟弱,又遲疑道:「克家陰險得很,他雖說要我回家,如果真的要搬了,
說不定又會耍什麼花招留難了。」

    「三姐放心。」鐵雲安慰道:「我摸透了克家的脾氣,沒有什麼大不了,我會對付
他的。三姐且在家裡住幾天,也好和大嫂幫著若英款待女眷。過了頭七,我們一起去莊
家。」

    這場喪事裡裡外外全由若英調度,幸虧她能幹果斷,精力充沛,上承老太太的意思,
下撫男女家人,無不辦得風光妥貼,上悅下服。那些下人們自從名義上的二房主婦王氏
二太太故世後,就都把「衡二太太」略去「衡」字,改口稱「二太太」,前來弔唁的女
眷也有好多隻稱若英為二太太了,都認為今後劉府二啔的主母,除了衡二太太還能有誰?
不過等待喪事過了,由老太太和二老爺出面大宴賓客,正式宣佈一下罷了,連鐵雲也嫌
累贅,把個「衡」字略掉了,只有一個二太太了,何必還加個「衡」字來區別。當然也
有人仍然把若英當作劉府小妾,認為妻與妾之間界限分明,不容含混,絕不肯改口的,
如老太太,大老爺,還有來府中走動的一些上了年紀的女眷。這一切若英當然最最敏感,
對於嘉麗的死,她既悲傷,也給她帶來希望,她認為自從來到淮安這許多年,嘉麗常在
病中,實際是她起了主婦的作用,她才是真正的二太太,她為管理運用一家財產,使它
增值,使它賺取更多的收入,以維持合家龐大的開銷,操盡了心血,她對二房是有大功
的。嘉麗去了,理所當然應該明白確認她那事實上的妻室身份,現在正值喪事開頭期間,
她不便提出這個要求,等忙過了一陣,她就要提醒鐵雲把這件事早早辦了。鐵雲對著下
人們改口稱她二太太,很使她欣慰,她想滿足她做正室夫人的願望是不會有多大麻煩的。

    頭七未完,嘉麗六合娘家兩個哥哥——嘉元和嘉亨,接到電報立刻動身來奔喪了,
哭奠之後,鐵雲讓到惜陰堂坐了,王氏兄弟問起了妹子的病狀,說道:「舍妹雖然體弱
多病,究竟不致於年輕輕三十多歲就早逝了,家中老人們都有些疑惑,不知生前可曾好
好地請過醫生沒有?」

    鐵雲歉然道:「說來慚愧,我已兩年多沒有回家了,全虧若英照應,我在上月中回
來後,確實想盡了辦法,無奈群醫束手,已經沒有回天之力了。」

    這麼一說,王氏兄弟益發把懷疑的目光盯緊了若英,問道:「或許是請醫太遲,耽
誤了吧?」

    誰知若英不慌不忙,命丫頭從西屋中捧出一厚疊裝訂好的本子,放在客堂桌上,說
道:「我是光緒十二年秋天來到淮安的,和嘉麗姐相處如同親姐妹一般,時時關心她的
病體,稍一不適就請城中名醫為她診治,從光緒十三年起,診病的脈案處方都裝訂成冊,
一共是七本,請兩位舅老爺過目。」嘉元、嘉亨不由得暗暗驚服,說道:「衡二太太好
仔細!」於是一人一本從頭看了下來,特別是最近這一兩年,一邊看,一邊細細斟酌,
醫生用藥是否有疏忽不當之處,一直看到臨終前淮安和揚州許多名醫會診的處方,實在
無可挑剔,這才放下手,含淚道:「衡二太太如此盡心,舍妹在天之靈也會感激你的。」

    鐵雲把兩位舅老爺送到客房休息,回到惜陰堂西屋,說道:「若英,多虧你心思細
密,想得周到,若是拿不出這些年的處方來,嘉元他們還以為我虐待嘉麗,不得壽終哩。」

    若英冷笑道:「他們知道你的脾氣,你又不在家,一定懷疑是我出於妒忌,暗地裡
耍手法,不肯盡心為嘉麗姐治病,以致耽誤了哩,現在想想還教我寒心啊。」

    「不要多心,他們不過問問罷了,問明白了,還很佩服你哩。」

    若英抿抿嘴,瞅著鐵雲道:「別人的佩服我不希罕,你呢?」

    鐵雲笑道:「我早就佩服了,你剛來淮安,接過這一攤子家來,三下五除二,就把
家人治得服服貼貼,幼雲兄直誇你比我強哩。」

    「那麼,」若英微微笑道:「你覺得我能代替嘉麗姐,名正言順做一家的主婦嗎?」

    「可以,為什麼不可以?」鐵雲脫口道:「我不是已在下人面前稱你是二太太了嗎?」
他認為和若英的感情雖然不如以往了,但以她的才能風範足可扶為正室,做夫人不過是
裝個門面,和感情疏密與否是兩回事。

    若英高興地嫣然揚起一彎如飛的細眉,笑道:「這不夠,還要讓親友們都知道,現
在有的人稱我二太太,有的人仍然稱我衡二太太,你得先和老太太說了,再大宴賓客。」

    「行,行!老太太不會不答應的,不過這事不能太急,總得等喪事斷了七再提,哪
有在喪事期間辦喜事宴客的。」

    「不錯,請客可以等到終七,老太太那邊不妨先提,我還要備一份蟒袍補褂應酬賀
客哩。」清朝婦女喜慶冠服跟丈夫一樣,如果若英扶正了,便能穿戴五品服飾,這是側
室所無法想望的。

    鐵雲笑道:「好吧,過幾天就和老太太說吧,早說了,她還以為你太猴急了哩。」

    若英不覺靦腆地嬌羞一笑,露出了兩個甜美的酒渦,鐵雲不覺神魂飛蕩,握住若英
的手道:「若英,你剛才這一笑,又仿佛是當年那樣嫵媚可笑,又叫我入了迷了。」

    若英用手指輕輕在鐵雲額前點了一下,說道:「我不希罕你迷不迷,只要你永遠有
良心就是了。」

    頭七完了,喪事稍閑,孟熊兄弟倆將三姐回娘家的事,稟過了老太太,朱太夫人也
為女兒難過,嗟歎當初不該答應這門親事,安慰素琴道:「不要傷心,反正兩個女兒都
出嫁了。自從老太爺故世,我一個人寂寞得很,你就算是回家來陪伴老母吧。對面西屋
空著,給你住正合適,我們母女倆都不冷清了。」

    素琴含淚道:「還是老太太疼女兒。」

    這天打聽莊克家在家,孟熊、鐵雲帶了幾名家人,又雇了馬車和挑夫,陪了素琴回
莊家搬取家具衣物。兄弟倆找著克家,不客氣地說道:「聽說姐夫囑咐家姐搬回娘家來
住,以便騰出房屋,出手轉讓,自當從命,今天就是來為家姐遷居的。我們親戚一場,
縱是分手,也當客客氣氣,告別了。」

    滿面煙容的莊克家吃了一驚,不想素琴真的搬走了,他那兩顆狡猾的眼珠子骨溜溜
轉了一下,已經有了主意,還要從素琴身上榨取最後一筆錢財,慌忙堆上笑容,攔住二
人道:「兩位老弟別忙走,既然好聚好散,清茶一杯,以代餞別,說不定以後還會在什
麼應酬場合見面,破了臉多不好!」

    鐵雲氣鼓鼓地不想停留,孟熊耐性較好,說道:「鐵雲,坐一坐就走吧。」

    克家吩咐家人獻茶,苦著臉道:「我的處境瞞不過兩位老弟,實在是山窮水盡了才
想到出讓祖屋,愚兄雖然荒唐,究竟天良未泯,若是有絲毫辦法,也不致走這條不孝祖
先的絕路。哪像你們二位,既有祖產,又在外做官,家道富足,令姐回去當然過著舒心
的日子,可莫忘了我們的親誼尚在,哈哈,不肖我仍然是你們的姐夫哩。」

    「哼,那也只是名義上罷了,今後不會有來往了。」鐵雲恨恨地說道。

    「不要那麼說。」克家嘻嘻地老著臉皮說道:「究竟還是至親嘛,愚兄現在手頭實
在窘迫得很,這所房子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手,想向二位先挪借一些濟急,賣了房子
就歸還,如何?」

    鐵雲冷笑道:「我早知道你有這一著,也不用說還不還了,乾脆要多少?」

    克家涎著臉道:「多呢,一萬二萬最好,可是我也不敢提,你們未必肯出,少呢,
無濟於事,這麼辦吧,借給我五千兩,算是郎舅一場,怎麼樣,看我爽氣嗎?」

    孟熊惱道:「你也真是獅子大開口,你把家姐的陪妝錢都榨光了,外甥女出嫁一毛
不拔,現在還想敲一筆,虧你說得出口。」

    克家嘻嘻笑道:「好商量,我漫天開口,你們可以還個價,再斟酌嘛。」

    「誰同你做生意了?要,就拿一千兩去,多一文錢也沒有。」鐵雲霍地站起了身,
說道:「大哥,我們走吧。」又向克家道:

    「你如想要,明天送一千兩過來,不要就拉倒。」

    克家慌忙打躬作揖道:「要,要,要,千萬明天送來,否則愚兄要登門來討了。」

    素琴終於涕淚交零地離開了莊家,她何嘗願意離開夫家呢,可是她竟嫁了這麼一個
浪蕩子,只能離開了。那個社會,女兒出嫁了再回到娘家是令人痛心的事,然而她只能
承受這份悲苦,不論老母兄弟怎麼安慰,她都將在抑鬱寡歡的生活中度過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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