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討書——
詩人郭小川在政治運動中的另類文字》簡介:本書獻給不願出
賣自己,堅守社會良知的人們 面對詩人郭小川的檢討書,——一個曾經給過我們
無盡激情與夢想的戰士詩人郭小川的另類文字,你會感受到重壓下良知的沉重呻吟,
混沌中真誠的無力掙扎,和思想暴力下人格被摧折時的嘎嘎作響,此時,你是否會
認為,我們的民族大需要作一次文化大檢討了?!
1919年郭小川出生于一個知識分子家庭
1936年開始發表詩作
1937年正式轉為中共黨員
1939年任王震將軍機要秘書
1949年任《天津日報》編委
1953年調任中宣部文藝處副處長
1955年參加整理胡風案反黨材料
1956年調任中國作協秘書長
1957年為作協反右派組織者之一
1958年籌備並參加亞非作家會議
1959年成為作協重點批判對象
1959年10月初,作協全力開展反右傾鬥爭。10月20至11月初,郭
小川一口氣寫了大小十篇反右傾文章。11月,郭小川本人被批判。11月25日
在對他的第一次批判會上,他宣讀了第一份檢討書;12月遞交了第二次「 補充
檢查」……
多少年來,我都被當成好幹部,受到信任和讚揚,只是到了作家協會,總是受
到指責,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過去,我一直不敢正視我這種陰暗心情,總以為開
朗,有話就說,說完就算了,別的同志批評我,不記恨在心裡,現在看來,這是一
種掩耳盜鈴的態度。這些正確的批評,不僅是我更強烈地要求離開作協的一個原因,
而是應該看做引起我對黨不滿的開始。
我的這種對黨不滿,到了1956秋天,又集中地表現在《山中》這首詩上。
8月間,默涵、光年、白羽和我住在西山,當時是黨交給我們考慮文藝工作的任務
的。我住在那裡,也想不出主意,情緒極端不安,我覺得,我不是搞理論的,讓我
搞這些事簡直是浪費時間。有一個晚上,我就在一個本子上,寫了好幾個 「我要
下去啦」,以後到10月間寫成了《山中》一詩。這首詩的寓意,完全表現了對黨
所交給我的政治任務的抵觸情緒。我心想,我已經到作協一年了,再不讓我離開,
我簡直不能忍耐了。這種陰暗的心情,在詩中發洩盡致。我在詩裡說:「這兒不是
戰士長住久居的地方」,「在這兒呆久了,我不免憂傷」。「這兒 」是哪兒呢?
當然是北京的機關,從此也可以看出我的不滿情緒到了怎樣的程度。王亞凡同志說:
我在《霧中》一詩的注上和《月下集》序言中「向群眾訴苦」 ,「向黨伸手」,
實際上這首詩已經是「訴苦」和「伸手」了。
《一個和八個》,這是我在思想上和行動上的一次反黨的罪惡,無疑是隱藏在
我思想深處的陰暗思想的總暴露,是我的資產階級世界觀的總暴露,是當時修正主
義思潮對我的影響的總暴露。第一,我對肅反是有陰暗心理的,在延安搶救運動時,
我因為幼稚、糊塗,自己抓來一頂帽子。由此,我表面上是毫無怨言的,而且不願
暴露,可是,當有人和我談起這些事,我也覺得,當時雖是我糊塗,但也是環境造
成的,別人把我們搞糊塗了。因此,我們幾個同志(蔡天心、陳振球等)後來談起,
總認為當時領導我們的閻達開同志(現在河北省委)要負責任。實際上是對黨的一
種不滿情緒。此外,當別的同志和我談起延安審幹和搶救運動,為了被審查而發牢
騷時,我也往往表示同情的態度,勸他們不要埋怨,自己人的事,錯了也沒有關係。
這種態度和勸說的前提,實際上是延安審幹搞錯了。因此,在今年聽到少奇同志廬
山講話錄音,說到:「延安審幹即使百分之九十戴錯了帽子,也仍是基本正確的。」
(大意)我當時覺得非常正確也非常新鮮,可見我以前在思想並沒有解決這個問題。
在理論上,在口頭上,我當然是擁護肅反的,但在我內心深處,在感情上,還是延
安的老觀念,以為搞錯了一些「好人」 ,心中同情,卻不去想這些人是什麼人,
什麼階級,什麼具體情況,而一古腦兒把戴帽子的錯誤全算到黨的賬上。這種陰暗
的思想,在這首詩裡直接地起了作用。這首詩,就是為那些被肅過的人作辯護。第
二,我的自我擴張到了嚴重的地步。由於小資產階級的劣根性,我一直是散漫、缺
乏組織性紀律性的,戰爭時期好一點,解放以來,由於一帆風順,便過高地估計自
己,不能聽取批評,不能作黨的馴服工具,到了1956年寫出一些作品受到某些
喝彩之後,便更加驕傲自滿起來。如同在這首詩中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反黨分子王
金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也是我自己的寫照。這個人可以敵我不分,向敵人訴苦,
對於黨的審查,暴跳如雷,把個人看成「超人」,強調自己的所謂「人格力量」和
「主觀戰鬥精神」。從這裡,可以深刻地看到個人主義與各種最反動的思想觀點的
聯繫。由於個人主義的發展,便自動地投到尼采哲學、胡風思想和甘地哲學的門下。
第三,這時期,我對黨已經有了更多的不滿,我要離開作家協會,拒絕黨所交付的
政治任務,黨不允許,我是不滿的,才會歌頌像王金這樣的反黨「英雄」,才把黨
的幹部醜化,才忍心對我們的幹部進行惡毒的諷刺。第四,人性論的觀點在這首詩
中達到極點……
給劉白羽信。6月間,給白羽同志那封信,標誌著我的個人主義的爆發,公然
與黨對抗。這個問題,同志們批判得很深刻,我不多說了。我只想指出:這是我的
個人主義惡性發展的必然結果,不爆發是不可能的。那些天,我的思想非常壞,我
甚至想即使受點處分,也在所不惜,只要下去,我都值得。同時,那時我還有一種
陰暗的想法,覺得黨不那麼重視我了,連荃麟同志都不像從前那樣信任我;但我是
一個好黨員,對党忠心耿耿,不但在創作上有「才能」,而且在組織工作上也有
「才能」。《伯樂與千里馬》就是在這種極端惡劣的思想情緒下寫成的。在同一思
想支配下,我還在《月下集》序言和《霧中》的小注中發洩了這種情緒。這的確都
是「向群眾訴黨的苦」,這已經發展得不像個黨員了。
實際上,我的理論水平很低,邏輯能力很差,我起草的文件都是粗糙得很的,
這到底有多少真正的才能,是很容易看清的。至於創作,更談不上才能。現在看來,
我只能抒一點小資產階級、資產階級的情,根本不會抒人民之情。我的那些作品,
的確是亂七八糟的,前些時看了,實在不忍卒讀。大家為了鼓勵我舉出的《向困難
進軍》,就是自我擴張最嚴重的一篇,而且這些東西既不民族化,又不群眾化。
我是有野心的。一是文學上,我注目的是當個大作家;一是從黨務工作上發展,
注目的是有更高的職位。前幾年,還有個從研究工作上發展,注目的是當理論家,
這幾年不想了,因為覺得這方面不行。這的確是野心家的道路,如任其發展下去,
的確是萬分危險的。
據批判過郭小川的人說,在批判大會上,郭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有想
不通的地方,我回去再考慮一下。」他考慮的結果是什麼呢?在這份名為「第二次
補充檢查」中我們發現了,那就是徹底放棄抵抗。這份檢查與其說是他自己寫的,
不如說是他抄襲了批判會上批判者的發言更準確,他把批判者拋出的種種帽子統統
拿來,扣在了自己的頭上,而他自己甚至包括批判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冤枉的。
1962年郭小川調人民日報社任記者
1966年被批判鬥爭、靠邊站
1968年被揪回作協批判、蹲牛棚
1970年下放湖北咸寧五七幹校
1973年被江青誣為修正主義分子
1974年因林彪案被隔離審查
1975年致胡喬木「萬言書」
1976年因吸煙失火窒息身亡
生前出版詩集10部
摘自《檢討書—— 詩人郭小川在政治運動中的另類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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