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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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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北龍港與國際通航。

  兩個月後,北龍港與北方直轄市桑平市聯合建港,使桑平市這樣的特大型城市有了出海口,使北龍這樣的重工業基地有了強大的後盾。一批分支企業、分支公司和某些新興產業紛至遝來,把北龍港的「外引內聯」推向了一個新的階段,鋪墊了這個新型港口城市的雛形。鹽化縣正式由縣改市。趙振濤深切地感到,北龍港通航的幾個月裡,北龍的經濟正悄悄地發生著變化。拿出口創匯額來說,一個季度就提高了十個百分點,明國境內的金山水泥廠、全國十大鋼鐵基地之一的北龍鋼鐵集團和鹽化鹽場增幅最快。一個經濟學家來北龍考察時說,你們抓住了機遇。一個機遇抓住了,又一個機遇微笑著朝你們走來!

  每一輪日出,都完成一次歷史性的跨越。

  北龍崛起的訊息,傳遞著太平洋世紀的潮汛。

  跨海大橋在一年後剪綵通車。

  兩年以後,北龍班子的調整是在北龍港全面通航的情況下進行的。這時的北龍經濟達到了歷史上的最高水平:國民經濟總產值由原來的全省第七位,越升至全省第二位,僅次於省會城市。趙振濤出任書記,市長是原北龍鋼鐵集團的老總李趙彬出任。鹽化市的許市長調任北龍鋼鐵集團出任老總,齊少武接任了許市長的職務。趙振濤本來想讓馮和平回到衛原化工廠,可是這時的衛原廠已經無法挽救了。他馬上改變主意,在熊大進離開北龍港奔赴黃連港的時候,讓馮和平接任了北龍港港務局局長兼黨委書記。

  在趙振濤的主持下,鹽化鹽場兼併了衛原化工廠。就在兼併的簽字儀式上,趙振濤聽到高煥章在明國醫院去世的消息。在簽字儀式上,他提議全體與會同志給老書記高煥章默哀三分柳。默哀的時候,趙振濤簡直不敢想像,患了晚期胃癌的高煥章是怎麼挺過了三個年頭。在這三年裡,他一直住在駱駝峰的小站上,小房子前面種了一塊菜地。其間他的老娘去世,他還盡終盡孝了。高煥章自願當上駱駝村的顧問,瞎支書郭老順竟然用滑杆將高煥章抬到村裡,辦完事再用滑杆把他送回小站。高煥章主持著駱駝村村民鑿了山道,通上了電,建成了一個小型紅果罐頭廠,還在山上栽了不少板栗樹。紅果罐頭與駱駝村的板栗,就是從小站運往北龍港,發往全國各地市場的。聽說他們的板栗還出口到了日本。趙振濤趕到明國縣城醫院給高煥章弔唁的時候,醫生說他的屍體保留下來了,他的眼球被摘,準備給郭老順帶到北京,做眼角膜更換手術。趙振濤想,郭老順的眼睛換上高煥章的角膜,會是個什麼樣子?他能夠重見天日嗎?

  等郭老順的眼睛看見人的時候,趙振濤去駱駝村搞扶貧調研。其實他是奔郭老順去的,想看看郭老順的老眼裡有沒有高煥章的影子?他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可他覺得高煥章的眼睛永遠盯著他。

  趙振濤在心裡默默地說,老高啊,北龍現在的樣子你這二五眼是不是都看見啦?想著想著,他就輕輕笑起來,笑著笑著,他就偷偷用手絹擦眼睛。他這時忽然想起自己還欠著老高兩瓶茅臺酒呢。他與老高打賭,北龍港通航儀式上老高不講話的話,趙振濤就輸給他兩瓶茅臺酒。趙振濤趕緊讓秘書到明國縣城買酒,買回來後就到小站房後的高煥章的墓地,將酒一點一點灑在他的墳頭。老高的墓碑旁生長著一片繁茂的胡林樹。這是渤海灣的樹種,怎麼會生長在駱駝峰呢?郭老順告訴他,高書記十分喜歡老蟹灣的胡林樹,他就讓火車司機到老蟹灣挖一些回來,栽種在高書記的墓碑旁。

  那天陪同省人大代表考察團去北龍港,趙振濤就看見老蟹灣的一片片紫紅的胡林樹。走到鹽化鹽場的鹽池旁時,看見了白花花的鹽垛旁長滿了胡林。鹽化鹽場的規模引起了省人大代表的濃厚興趣。趙振濤告訴他們,鹽化鹽場的面積相當於北京市的面積總合。代表們驚訝了,有這這麼大嗎?趙振濤說不信你就開車跑,從這頭跑到那頭,得五個鐘頭。

  走到一個鹽池旁,趙振濤看見幾個鹽工正在刮鹽粒兒,鹽場的副廠長薛敏芝偷偷告訴趙振濤說:「趙書記,你還記得那年海港工人酒精中毒的事嗎?」

  趙振濤說:「我怎麼不記得?你們衛化的下崗工人幹的!」

  薛敏芝指了指幹活的鹽工說:「趙書記,這四個工人就是當年賣假酒的衛化的三車間的工人。如今他們改造得可好了,計件包工,他們每月都能掙上一千塊錢呢!」

  趙振濤欣慰地點點頭。

  鹽場的佟場長說:「這全托北龍港的福哇。過去,我們這裡到處是鹽垛,純屬廢棄的資源。有一回海水沖壞了小路,工人們用鹽粒墊坑,照樣沒人心疼,眼下地上掉個鹽粒,誰都會彎腰撿起來。雖說鹽是由國家統一調撥,可是運輸依然是個大問題。當年為啥讓李廣漢挪用資金鑽了空子?還不是因為上下都盼著跨海大橋開通啊!」

  趙振濤笑著說:「事實證明,抓基礎中的龍頭工程是對的。北龍港下馬的日日夜夜,我們就想,一邊治理風暴潮,一邊建設北龍港和北港鐵路,沒有錢也要上,甚至冒著丟掉烏紗冒的危險也要上。上了也就上了,等靠要,就會失去良機。不是嗎?」

  人大代表滿口稱讚。

  佟場長跟代表們說:「這個港口,是全國第一家地方籌資、第一個人工挖入式的港口。沒資金的時候,趙書記和原來的高煥章書記頂著壓力,把金山水泥廠的兩年利潤沒有列入財政。」

  趙振濤說:「佟場長,幾年前,你們鹽工在鹽化賓館門前鬧事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在裡面?」

  佟場長說:「是啊,那個向你提問題的就是我呀。當時實在被逼得走投無路哇,我們不鬧,李廣漢就當上副縣長啦。你問問工人,現在打死他們也不鬧啦!」

  趙振濤說:「要居安思危呀,我們要有危機感,一時疏漏,還會惹怒民憤的。當領導的,一定要把矛盾化解在平時扎扎實實的工作裡。」

  佟場長和薛敏芝點著頭。

  前面有一輛汽車停下了,車裡走下一老一少兩個人。趙振濤眼力很好,馬上認出那個老太太是葛老太太的姐姐葛玉梅。她在一個年輕小姐的攙扶下,顫顫地朝趙振濤走來。葛玉梅走到趙振濤的跟前,在兩米的地方站住了,她吐字很清晰地說:「趙書記,您還認識我嗎?」

  趙振濤笑著握了一下老人伸過來的手:「葛副總裁,您又來北龍啦?」

  葛玉梅說:「我想跟趙書記說幾句話,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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