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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葛老太太用小眼睛瞪著佟場長說:「你個佟老蔫兒,當場長就不認識我啦?跟你說,葛總裁是我的親姐姐!這回我們又是一家人啦!來,嬸子敬你這大場長一杯!」

  佟場長心裡膩味葛老太太,可當著趙振濤的面,又不好意思鬧僵,舉杯應付說:「好哇,葛老嬸子,您都是好親戚呀!祝您福星高照,發財呀!」說著飲了酒。

  葛老太太說:「祝嬸子發財,好,你把我的運輸車——」

  佟場長立時沉了臉:「喝酒,吃飯,不談別的!」

  趙振濤看出了不妙,就張羅著舉杯,還沒開口,孫豔萍臉色煞白地走進來。她先把葛老太太叫到餐廳外面,嘀咕了一陣又回來叫趙振濤出去了。孫豔萍的額上流著一串串的水珠,像是被水泡過,黑黑的頭髮一縷縷地沾在臉上。

  趙振濤淡淡地說:「你別說,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孫豔萍急切地說:「李廣漢被雷娟抓啦!趙振濤,你這回可不能看熱鬧啦!你得跟雷娟說,把李廣漢擇出來算啦!反正他也是抓過一回的人啦!」

  趙振濤嚴肅地說:「豔萍,你知道李廣漢罪有多重嗎?」

  孫豔萍耍賴地說:「不管他有多重,反正我賴上你啦,你得幫忙,不然我就跟你沒完!」

  趙振濤說:「你要是這事,我回去吃飯啦!」

  孫豔萍拽住趙振濤的胳膊,眼睛紅了:「趙振濤,你還有良心沒有?我孫豔萍哪點對不起你?你來北龍,我求過你什麼?不就是孩兒他爸這點事嗎?」

  趙振濤焦躁地說:「你別哭,這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啦!」

  孫豔萍倔倔地說:「要麼你就讓雷娟立馬把姓李的斃了,我眼不見心不煩,要麼你就把他放啦!你不答應,我就讓大姨從開發區撤資!我還幫你幹什麼?整個一個喂不親親的狼!」

  趙振濤氣得雙手顫抖,他強忍住怒火說:「你,好……這是從你孫豔萍嘴裡說出來的。我趙振濤不怪你,因為這並不代表葛玉梅的意見!」

  孫豔萍的心一旦硬起來就像鐵一樣。她的頭很疼,像是勒著一根繩子,繩子馬上就要破裂了。她拽著趙振濤的手,風風火火地闖到餐桌旁,惡惡地說:「娘,你都跟大姨說啦?」

  葛老太太點點頭,老臉異常冷硬。

  屋裡的人都呆呆地看著孫豔萍。

  孫豔萍扭頭對趙振濤說:「趙振濤,我給你個面子,你當著我大姨的面兒,痛痛快快表個態,我的事你說你給不給辦。給辦,我不說啥!」

  葛玉梅滿臉驚惶:「豔萍,你這是——」

  趙振濤異常鎮定,緩緩地說:「葛女士,我先聲明,豔萍求我的事很難辦。她說我不答應,您就不會投資啦!是這樣嗎?」

  葛玉梅多皺的老臉哆嗦著,看看葛老太太,又看看孫豔萍,額頭的汗粒兒就落下來了。葛老太太咬牙切齒地說:「你說,你說——」

  孫豔萍走過去搖著葛玉梅的肩膀,哭著說:「眼下就只有您能救廣漢了,救廣漢也就是救我哩——」

  葛玉梅想張嘴,又咽回去了。

  屋裡的空氣凍結了,沒有一點聲音。

  葛玉梅終於說:「趙市長,我們老蟹灣有句古訓,受人滴水之恩,必將湧泉相報!聽說,我妹妹和豔萍過去對你有恩,你為何不報呢?大陸還有一句古話,你有權不使過期作廢呀!」

  趙振濤洗耳恭聽:「您還沒正面回答我的提問呢!」

  葛玉梅說:「你不答應豔萍,我就撤資!」

  趙振濤雙眼紅著,嘴唇顫抖,此時的趙振濤制怒比發怒還要難。激將法?使他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多少年了,他最為擔心的痛苦局面還是來了,葛家人向他討債來了。短短的一瞬間,過去的情情景景像過電影一樣閃過。欠債是要還的,可不是這種還法。拿原則作交易,去還自己的情債,雖說沒得到鈔票,可這不是與柴德發一樣的腐敗嗎?想起高煥章的凜然正氣,趙振濤就有一陣熱血撞頭。他眼前一黑,揮動著胳膊,將飯桌掀了起來:「滾,滾!沒有你們葛氏的資金,我們北龍港一樣開發起來!你們有幾個臭錢,想買法律和尊嚴嗎?辦不到!」

  飯菜嘩嘩地抖落一地。

  趙振濤身體一晃,險些栽倒。

  趙振濤的舉動出乎孫豔萍的預料,她啞口無言,滿臉驚慌地攙扶著葛老太太和葛玉梅悻悻而去。趙振濤看都沒看她們一眼,渾身無力地靠在流著幹紅葡萄酒的牆壁上。這種心靈上的撞擊和來自心底深處的震顫,使他難以平靜。

  佟場長緊緊握住趙振濤的手說:「趙市長,痛快!對待葛老太太這樣的,不能心慈手軟!」

  趙振濤眼睛閃爍著格外逼人的光芒,他也為自己剛才的激情感到驚訝。人是由水和火組成的,激情是火,理智是水,世俗污水作怪的時候就得求助激情。這點可憐的激情啊!他默默地問著自己:你是趙振濤嗎?你還有點血性呢!

  佟場長恨恨地說:「趙市長,我知道你是為我們鹽場,可她們給鼻子上臉,葛老太太給我話呢,逼我雇傭她們的運輸車!」

  趙振濤還是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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