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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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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拘審柴德發和白縣長的最初幾天,趙振濤辦公室和家裡的電話幾乎不斷聲。這時候的北龍港工地,又面臨著資金的短缺。那個退休了的馬部長竟然打著看望高煥章的旗號跑到北龍,為這些腐敗分子遊說說情。趙振濤實在不理解馬部長是真糊塗,還是沒有原則?馬部長竟然以給北龍港跑來資金為條件,要挾趙振濤找雷娟放柴德發他們一馬。趙振濤毫不含糊地對老部長說,我們要建設,可我們不拿原則作交易!馬部長趕緊把話拿了回去。趙振濤不想在這個時候跟雷娟說什麼,雷娟那裡面臨的壓力也不小。省檢察院的有些要員也偷偷找過雷娟和嚴檢察長,主管政法的韓副書記那裡也是推不開門,正是這些外圍攻勢,使柴德發和白縣長拒不交待犯罪事實。讓趙振濤欣慰的是高煥章,他在醫院裡沒為他們說上一句話。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使高煥章對人對事有了深切的反省。趙振濤實在招架不住的時候,與雷娟商量了一個方案,請求省委潘書記與省紀律檢查委員會溝通。省紀委派來了普書記與雷娟並肩審案,這一招很奏效,最初招架不住的是白縣長,柴德發也在證據面前,承認了部分犯罪事實。趙振濤覺得,面對這類案件,領導擺脫糾纏的一個好辦法,是求助上級部門,一切往高處推。他正在爭取建設時間,要求港口一號二號碼頭提前通航。熊大進看出了趙振濤的用意,他是想讓高煥章在告別人世前看見北龍港的貨輪,聽見輪船上啟航的笛聲。

  高煥章即將去北京做手術了,趙振濤到醫院去看他。高煥章不在,醫生說他回家去看老娘了。趙振濤只好去高煥章的家裡看他。

  高煥章家住在路南區的煤礦幹修所裡。這是震後的第一批建築,一拉溜的平房很寬敞,高煥章一家住著一個小院,四間房外加兩間倒座兒。這裡的自然環境很好,綠樹成蔭,有花有鳥,可是空氣污染很厲害。它旁邊是北龍市的名牌企業東風水泥廠,南風的時候,水泥的粉塵像薄雪似的覆蓋了小院,高煥章的妻子周慧敏都不敢在外面晾曬被褥和衣服。五年前市委分房,在趙振濤居住的軍分區大院裡,曾分給高煥章一座紅磚小別墅。高煥章愣是把房讓給了現今的人大主任孫金鋒,孫主任家裡人口多,孩子等著結婚。為這妻子周慧敏跟高煥章生了好幾天的氣。高煥章有他的一個住房理論,人這輩子光溜溜地來光溜溜地走,住多大的房子也只住一間臥室,睡多好的臥室也只躺在一張床上。趙振濤聽說高煥章有四讓住房的佳話。當他來到高煥章家裡的時候,不禁為老高家裡的擺設感到寒酸。老式的家具,一台很小的廈華彩電時常出毛病。老母親的屋裡還是地震時砸壞的老式方櫃。從老高家的擺設來看,他的確活得很簡單。聽高煥章的妻子周慧敏說,老高惟一值錢的東西就是他書房裡的幾幅名人字畫。當年他在井下受傷,煤礦領導派他到海濱養傷,兼管北戴河煤礦招待所,接待了幾次北京的名畫家,留下幾幅名畫。老高不拿東西當好的,誰喜歡就送誰,為這妻子把僅剩的幾幅偷偷藏起來了。走進高煥章家的院子,看見院裡養了好多的花,特別是那一盆橘紅的石菖蘭,是趙振濤送給他的,可惜都落滿了水泥的灰塵,如果不是頭頂的那棵枝葉茂盛的老槐樹遮擋,花就更沒法看了。他這時想,老高的胃癌與這空氣污染有沒有關係?只有老樹上一聲聲清脆的鳥鳴還能給人增添一種恬靜的味道。

  趙振濤聽見高煥章屋裡有吵架一樣的聲音,不由停住了腳步,心也跟著停跳了一下。高煥章的屋裡有女人的哭泣聲,還有周慧敏喋喋不休的嘮叨:「這個時候啦,你就別埋怨秀芬啦,就是小柴有事,也不能怪秀芬嘛!誰家男人出事啦,女人不拿錢拿物給跑跑?不著你有病,我也跟你沒完,瞧你這個市委書記當的那叫窩囊。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你提起來的幹部說查就查說抓就抓?那你在幹部群眾中還有什麼威信?往後那些死心塌地屁股後頭跟著你跑的人,就不理你啦!」

  高煥章猛咳兩聲:「你在說混帳話,他柴德發是我高煥章提拔的,就該犯法嗎?就該——」

  周慧敏依然在氣頭上:「就是小柴有問題,他們也不該背著你明查暗訪的。她雷娟跟趙振濤嘀嘀咕咕,死盯著跨海大橋不放,沖誰呀?是沖你高煥章!」

  高煥章罵道:「你真是婦人之見!雷娟辦案,當然要爭取市委的支持。她知道我跟小柴的關係,自然不好找我!振濤是我高煥章的助手,更是我的好兄弟,我還不瞭解他嗎?誰都可以說,就是不能對振濤說三道四!他為了北龍港累得都成啥啦?我聽說他把他義父的祖墳都刨了,還受了傷。他到北龍來是我硬求省委把他拉來的!」

  趙振濤心腔一熱,眼睛發脹。

  周慧敏說:「當時,你也誇過胡勇!」

  高煥章聲音嘶啞:「你,你氣死我呀!」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表姐,您別說了,別說了,細想想,我有時也挺恨德發的。還是他自己不成人,高書記像親生兒子那樣待他,他怎麼就不學一點呢?咱北龍這些年想整高書記的人還少嗎?我算是悟透了,腳正不怕鞋歪!俗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咱高書記這兒上樑正,他咋也還歪哩?嗯嗯嗯——」女人又哭了。

  趙振濤聽出哭泣的女人是柴德發的妻子王秀芬。

  周慧敏終於說:「好,我不說啦!」

  趙振濤站在那裡進退兩難,惴惴不安,因為有一張石棉瓦擋著,屋裡人看不見他。聽著高煥章說他的話,他只覺喉嚨發堵,眼角發酸。他問自己:儘管跨海大橋引發的鹽化腐敗大案,與你沒有直接關係,可你趙振濤就是局外人嗎?不是!作為一個九十萬人口的城市市長,你就沒有一點責任嗎?柴德發是高煥章的部下,也是你趙振濤的部下哩,高書記不是把鹽化交給你了嗎?高煥章書記患了絕症,還是那樣想著沒有脫貧的地區,還想著北龍港的全域建設。他想,在老高去做手術之前,應該好好跟他談談,儘管老高不懷疑他什麼,可身邊敲邊鼓的人多了,也不免會讓老高內心生疑。

  屋裡冷場的一刹那間,趙振濤剛要邁腿,又聽到高煥章的聲音,說話的聲音打了顫:「小柴的事,我不痛心嗎?是他把我這個老頭子,送進醫院來的。原來的小柴是那麼純樸、正派、實在。我當初讓他到鹽化當縣委書記,是盼著他造福一方土地,讓他鍛煉鍛煉。我把跨海大橋工程交給他們,是讓他們給鹽化架一座通往北龍港的運輸大橋。誰知他來了個權錢交易,給掌權的人與拿錢的人架了金橋,一方拿權力貪錢,另一方則用工程換錢買權。當初他帶著盧國營和李廣漢來找我,我就跟他說,別跟不三不四的人瞎來往。他竟然還要把李廣漢報批副縣長,還有點組織原則沒有?誰給他這麼大的膽子?」

  周慧敏說:「行啦,我們不說了,你還沒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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