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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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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天黑了,趙振濤看齊少武的眼睛像兩個黑洞,令人捉摸不透的黑洞。他鬧不清齊少武是拿話套他,還是他壓根兒就不知道鹽化即將發生的變故?他看出齊少武的用意來了:一個副縣級幹部,再上個臺階將是很難的,還想往上走,就必須到市里的重要崗位上來,然後再殺個回馬槍。齊少武心中最懂得北龍港的分量。趙振濤不反對他往上走,可他要讓他走得合情合理,讓全市幹部群眾無話可說,不能讓人說出他趙振濤的不是來。他對齊少武說:「你真想動動的話,就到創業的第一線上去。過去風暴潮到來的時候,你挺身而出,現在你還要用那種精神,到第一線上,流血流汗,幹出點政績來!至於你能不能到北龍港,我還要跟高書記商量商量,最後要拿到常委會上去研究的。」 齊少武說:「大哥,我是窮人的孩子,我這麼年輕,就是不怕吃苦受累。當初我在蟹灣鄉政府,誰都知道我是拼命三郎!」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趙振濤接了電話後笑著說:「你別跟我練嘴,這回難題來啦,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看你的啦!」 齊少武瞪圓了眼間:「啥難題?」 趙振濤說:「剛才是北龍港的副總指揮黃國林同志打來的電話,他說預防風暴潮的挖河工程碰上難題了,挖到蟹灣村的老墳地了,村裡的百姓想不通,要阻止工程。你不是在蟹灣鄉當過書記嗎?你先把這事給我擺平嘍!怎麼樣?」 齊少武大聲說:「行,只要是大哥您讓我幹的,上刀山下火海都行。不就面臨個遷墳的事嗎?我去!接我位子的是我的好朋友,村長老座子也是我當初一手扶植的!」 趙振濤說:「你去吧,我還有別的事!」 齊少武笑著走了。到了門口,齊少武又扭回頭叮囑一遍別忘了給他調動工作。趙振濤又拿起那堆材料來看,他一看見裡邊告發柴德發的違法事例,臉就又陰了。跨海大橋的倒塌一直是紫繞在他心頭的一件大事,而此時關於大橋施工過程中的腐敗問題漸漸清晰起來。這不是檢查、處分和撤職的問題,而是判刑、坐牢和殺頭的問題。他們膽子大到什麼程度?我們幹部隊伍腐敗到了什麼程度?竟然有人放出這樣的謬論:不是號召人民中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嗎?當官的也應該是一部分裡的人民。趙振濤回答這種人只有兩個字:可恥!有人說當今沒有不搞腐敗的幹部,如果他不腐敗的話,可能是他沒有掌握著實權。這話,趙振濤認為是偏激的,他從自己的所做所為中感到這種說法的偏激。當我們這些掌握著實權的幹部廉潔奉公時,千萬不要以為我們的幹部隊伍都像我們這樣好;出現了柴德發之流,也不要以為我們的幹部隊伍都壞透了,好幹部還在為改革開放默默地工作著。 這些碩鼠為什麼膽大妄為? 趙振濤剛來北龍時,曾經很真誠地問過雷娟,結果被雷娟反問了他。腐敗者要用金錢開道,尋找自己的保護傘。高煥章是他們的保護傘嗎?他又想,即使老高沒有得到他們什麼,但客觀上,他已經是這麼個角色了。趙振濤告誡自己,他們是打著開發和建設的幌子為自己謀私利的,憑虛假的熱情騙取了高煥章的信任,這種人更加危險更具破壞性。但高煥章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嗎?他又該如何跟老高開口呢? 3 回來以後,米秀秀養了十來天傷口才好。她聽人們講海蜇的厲害後更加後怕,對趙小樂也更加感激。那天傍晚,她去趙小樂的船裡畫船圍子。她矮身鑽進艙子,頓覺一股汗餿和腥氣嗆人。她掏出手帕捂著嘴巴坐下來,眼睛掃著外邊的晚潮,聽見狂風暴潮搖撼摧折船桅的聲音。接下來,黃乎乎的蟹燈暈光中,她看見趙小樂雙目噴火呼吸急促地挪過來,她望著他火辣辣的眼睛心慌了。她後退著蹭到艙口時,趙小樂伸出手來抓住她的胳膊:「秀秀,俺太喜歡你啦!」 她連連退縮著:「不,不,別這樣……」 他死死將她擁在懷裡,親吻她。米秀秀迅速抬起另一隻手,扇了他一耳光,接下來,就是一陣廝打。奇怪的是,米秀秀並沒死死反抗,她軟了。過了一會兒,她像死過去又活過來似的睜開眼睛,看見趙小樂跪在她面前,一板一眼地央求:「俺對不起你,俺沒別的,就是一門心思想娶你……」 米秀秀臉色蒼白,呆如泥塑。他一動不動地說:「你要實在覺得委屈,就把俺交到派出所去!俺認啦!」 米秀秀嚶嚶地哭了。外邊古鐘般轟鳴的潮音蓋住了她的哭聲。趙小樂仿佛要跪來媳婦似的,怯著眼神兒不敢看她,很理缺地垂下頭。米秀秀冷著蒼白的臉子,沒說一句話,甚至也沒看他一眼,晃晃著跑了。趙小樂呆住了。 米秀秀跑回宿舍,趴在被垛上狠狠哭出一灘淚水,折騰了三天三夜。她戚戚地呆望著梳頭鏡裡的自己,也覺得有些異樣,拿起梳子將鏡子砸了個粉碎。她心裡亂糟糟的,趙小樂的賴樣兒老在晃來晃去。認命吧!認命吧!啥事也求全不了,人縱有千般好也會有一樣不好。她竭力想著趙小樂身上的好處。娘常說醜男俊女男才女貌。粗點醜點,怕啥哩。她努力說服了自己。 聽說她嫁給趙小樂後,一個老同學罵她:「真不明白,你瘋了麼?他哥是市長又怎樣?俺一直以為你高雅有才氣,想不到你比一般人還庸俗,還下賤!俺心中的太陽掉糞坑裡啦!」米秀秀倒覺得一陣輕鬆,他越罵她就越輕鬆。她無言以對,也不想替自己辯解澄清什麼。她活得很實在,她不願在清高清貧裡昏天黑地地掙扎,不願被一紙婚約固定在家庭裡扮演賢妻良母的角色。她有事業需要拿大把大把的錢將她和她的事業架上一個高度,」誰也改變不了她。於是她一生一世的大事便草草地打發了。 她靜靜地冷著臉子,將趙小樂的一團高興逼住:「準備吧,俺跟你結婚!」 「俺的天神哩,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痛快!」趙小樂心花都開了。 婚禮紅火極啦:小轎車派上了用場,迎新送客。大喜字是拿百元一張的票子粘起來的。鼓樂班子在趙小樂重賞之下吹吹打打格外賣力。火爆爆的響鞭炸響了。唱禮歌,進門拜天地。花天酒地,紙醉金迷。趙小樂心裡悟著壯氣,高高昂昂氣氣派派在鬧喜的人群裡穿行,從眾人眼光裡搜刮著久久渴望的東西,招搖得很。他看看爹爹的笑臉,美滋滋地想,狗日的誰有派?不該發的財發了,不該娶的女人也娶了,人世就是這般說不來的奇妙。 夜裡鬧洞房的時候,遠遠地趙小樂看見朱朱來了。她腋下夾著小紅包兒,紅著眼睛,好像哭過。趙小樂亂了方寸,怕朱朱給他攪了婚禮,就貓在人群裡讓人將朱朱打發走。 不一會,那人捂著臉蛋子回來訴苦:「俺挨了一巴掌。新郎官兒不出面怕是哄不走她呀!」 趙小樂氣哼哼地罵道:「真敗興!」就哆哆嗦嗦地去了。 朱朱見趙小樂來了,只管紅著臉蛋子不言語。趙小樂忙將她拉進房裡,狗咬刺蝟不知咋張嘴了。朱朱見了披紅戴花的新郎官,不覺開了心竅,說:「小樂哥,妹子給你道喜來啦!你卻派人打發俺……」 趙小樂慌了,支吾說:「俺沒別的意思,怕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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