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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高煥章說:「我沒看錯人,就按你的思路辦!不過,這個空當兒,鹽化的小柴有想法,小柴跟我說過,讓我給罵回去啦,那就先唱一齣好戲吧!」

  趙振濤沒有問他的好戲是什麼,他對柴德發總是上不來熱情,難道是自己有偏見?在高煥章準備起身回家的時候,趙振濤忽然問了他一句:「老高,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對柴德發這樣關心?我看不僅僅是他當過你的秘書——」

  高煥章又坐下來,歎了口氣,說:「小趙啊小趙,你是成心不讓你老哥回家呀!你嫂子怪罪下來,我可找你算帳啊!你問的這個問題,北龍的人問過多少回啦,我誰也沒說。其實很簡單,我與小柴的關係源自他的父輩。我與他的父親柴福善是拜把子哥們兒,我們一同下井,他比我年長十幾歲,處處護著我。在一次煤井漏水事故中,那老哥是為救我而死的啊!就是說小柴他爹對我有救命之恩。老哥臨咽下最後一口氣時,托我照顧好他的獨生兒子!不久小柴他娘又病逝了,這等於有托孤之重啊!幾十年過去啦,眨眨眼就好像發生在眼皮底下。每年我都到柴大哥的墳上看看,跟他念叨念叨小柴的情況,我這心裡才踏實哩!」他說不下去了,眼眶裡有淚水噙著。

  趙振濤恍然大悟:「哦,是這樣,小柴是孤兒。」

  高煥章紅著眼睛接著說:「我們煤黑子之間的感情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這孩子是跟著他奶奶長大的,也是在我眼皮底下幹出來的!他爹活著的時候想讓他做個好醫生,他是醫科大學畢業的,畢業後要改行,他願意從政。他一從政就不能公開我們之間的關係啦!也希望你給保密,將來我老高退啦,還指望你給照看著點哪!」

  趙振濤說:「人家都是縣委書記啦,還用我照看?」

  高煥章很得意地說:「你別說,自打他去了三年,工農業總產值翻了一番!跨入了全國百強縣!鹽化的煤牙石發電廠、大型冷庫和這段高速公路,如果不是這場風暴潮,還能算上跨海大橋,小柴在鹽化是幹出了一些政績的。鹽化的老百姓有目共睹!鹽化是潘書記和傅省長找總理特批下來的沿海開放縣!鹽化還是能為咱北龍港出力的!鹽化人懂得什麼叫開放,開放不光指市場,還指人的精神!鹽化人的精神面貌也是全市一流的!」

  趙振濤說:「聽你這樣一說,我為鹽化驕傲!可我也看見鹽化黑手高懸哪!」

  高煥章大咧咧地笑道:「不怕,黑手高懸霸王鞭!」

  2

  趙小樂並沒有因為大哥回鄉當市長而趾高氣揚,相反,他倒因為大哥的到來變得縮手縮腳。過去與他一起倒私鹽的哥們兒又紛紛拉他加盟,說有你大哥這個靠山,你還怕再入獄嗎?趙小樂說,俺是個漁民,就得活個漁民的樣兒,憑力氣從大海裡搶食吃。嘴上這麼說,心裡還是有別給大哥惹禍的意思。自從上次他和劉連仲襲擊了海港技術員高天河,就心裡有些後怕,過去他可從沒有怕過。所以四菊審他時,他就哆嗦著全招了,還知道如果不是四菊救駕,高天河小命嗚呼了,他和劉連仲就全歇菜了。為了個朱朱,把小命搭進去,值嗎?後來他聽四菊說,高天河並沒有想跟朱朱搞對象的意思,他就更加後悔了。

  劉連仲被四菊狠狠罵了一頓,也不敢跟小樂混了,把鄉里關門的造紙廠承包過來重新啟動,自己踏踏實實去掙大錢,等著把四菊娶過門來。趙小樂沒有了一塊兒鬧事的夥伴,自己也就踏踏實實地闖海撈魚了。

  小樂剛把朱朱退親的事忘掉,那天從老河口賣了魚回來,就被朱朱的娘辣花叫住了。辣花揚著那張勢利的老臉笑著道:「小樂啊,你過來,娘有話跟你說。」

  趙小樂倔倔地走著,沒有搭理她。辣花顛著小腳又追了幾步:「小樂,聽見沒?娘跟你說話呢!」

  趙小樂扭頭罵了一句:「玩蛋去,俺娘早死啦!」

  辣花嘴角上的笑意依然不見退去:「你還生俺的氣呀?朱朱跟你的事不怪俺,也不怪朱朱,都怪那個姓高的小白臉兒勾搭朱朱!你爹跟俺家朱朱爹都和好啦,你個大老爺們兒,還總是小肚雞腸?」

  趙小樂嘿嘿笑了兩下:「俺沒怪你們,俺怪俺自己不爭氣!老爺子是老一輩兒的事,他們該好。俺呢,就當不認識你們老朱家人,咱們魚走水鳥飛天兩清啦!」

  辣花不氣不惱地說:「小樂,你這孩子就是強!你聽俺有話跟你說:朱朱想見你,她想跟你破鏡重圓!你說你哥都當大市長啦,還不把你弄進城裡?當個公司經理啥的?」

  趙小樂說:「城裡是俺呆的地方嗎?俺哪兒也不去!老子要想當經理,在咱老蟹灣也就當啦!俺再跟你說一句,你轉告朱朱吧:她是海港的大工人,俺是海裡的漁花子,配不上她!讓她死了心吧,俺趙小樂就是打一輩子光棍兒也不會娶她了!」

  辣花氣得喘不上氣來,呸了一聲站住道:「不知好歹的東西!」

  趙小樂扭頭瞪了她一眼,心裡有一種發洩的暢快。這世界真是不可思議,人活得越來越小,眼光看得越來越短,前前後後才幾天的工夫,老朱家就對他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人活的那口氣呢,咋就沒了呢?老爹常說一句話:氣在人在,氣泄人就完了。

  小樂回到家裡跟老爹和四菊一說,逗得四菊捂著嘴笑。他拍著胸脯神神氣氣地說:「自從大哥來到北龍,俺趙小樂如今是張飛賣秤砣,人硬貨也硬!」

  趙老鞏沒有搭理他,陰眉沉臉地吸煙,身子彎曲得像魯班先師的那把曲尺。白天朱全德也找過他說情了,趙老鞏知道他是個怕老婆的主兒,老下臉來求他真是夠為難的了。他沒說上幾句就抹老淚。他覺得老朱頭可憐,老朱頭知道自己可憐嗎?早知現在當初幹蛋去了?這要是他趙老鞏的閨女,別說是退親,就是不孝敬老人他都要打折閨女的腿。他把一肚子埋怨老朱頭的話都咽進肚裡,含含糊糊地應著說:這是孩子們自己的事,就讓他們自己當家吧!好多事求是求不來的。不過,俺還是要勸勸小樂,朱朱的確是個好孩子,俺打心眼裡喜歡呢。

  想著,趙老鞏吐出一口煙說:「小樂啊,爹知道你還很著朱朱!」

  趙小樂打著啞謎說:「朱朱,朱朱是誰?俺不認識她呀!」然後就偷偷地笑。

  趙老鞏生氣地吼道:「兔崽子,你爹跟你說話呢!朱朱是個好閨女,人家回心轉意又想跟你,你還有啥揚蹦的?你就娶了吧,朱朱又不是剛嫁了人的二茬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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