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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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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鹽化縣城的政府賓館,趙振濤才看出柴書記的活泛勁兒來。柴德發到潘書記屋裡問寒問暖,見潘書記的腿膀了,一按一個坑,還派人請來了做足療的醫生,吃過晚飯就給潘書記做起了足療。 潘書記是個工作狂,做完足療,又草草洗了個澡,就把高煥章和柴德發叫進了自己的房間。他要深入瞭解跨海大橋倒塌和後事處理的情況。他沒有把趙振濤叫進來,是對趙振濤的愛護,他不願意趙振濤一上任就捲進這裡面來。潘書記有一個預感,跨海大橋事件不會馬上結束。趙振濤要在這片廢墟上起步,他背的包袱越輕越好。另外一個考慮,是要給高煥章面子,高煥章是他從煤炭部許部長那裡要到地方來的,他對高煥章比較欣賞,也是信任的,所以在北龍的班子配置上,他要考慮到高煥章的意圖。 張秘書告訴趙振濤,潘書記讓他回家看看老父親。趙振濤心腔一熱,老書記夠心細的。 恭敬不如從命,趙振濤決定回家看看老爹。從這裡要走十幾裡路才能到老蟹灣村,如果跨海大橋不塌,那就只有三裡路了,他沒有驚動別人,而是自己走到了縣城大街上。他想在縣城裡走走,然後打一個的士到老爹那裡。他悄悄地從政府賓館走出來,剛到門口,就聽見有人喊他:「大哥,大哥。您這是去哪兒啊?」 趙振濤扭頭一看,是齊少武,他知道老爹是討厭這個女婿的,就撒謊說:「我到街上隨便走走。」 齊少武笑笑說:「大哥,我想跟你談談海英我倆的事。」 趙振濤說:「在省城,海英都跟我說了。你們離婚,我這個當大哥的不干涉,只是你別讓海英太傷心。她要看孩子,你就讓她看嘛,你連這點肚量都沒有?」 齊少武檢討道:「大哥,我有錯,我想求您勸勸海英,我想跟她複婚。」 趙振濤一愣,說:「複婚不複婚是你的自由,是你和海英之間的感情問題,不要因為我來了,你就改變主意。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嘛!我不會向你施壓的。」 齊少武說:「不,大哥,我是真心的,不為別的,為孩子也應該呀!再說,海英是個善良的女人——」 趙振濤高興地說:「既然這樣,我是支持你們複婚的。海英剛從我那裡回來,明天你去找她,有什麼問題,我會說服她的——」 齊少武好像還有別的事:「大哥,您想到哪兒去?我來送您吧,這有車。順便我還能給您說說鹽化的問題,您這大市長得體察民情啊。」 趙振濤搖搖頭:「不用啦,你先走吧!」 齊少武感到很沒趣地愣著,趙振濤大步流星地走了。 走到縣城的大街上,趙振濤有了一種特殊的感覺:夜風從海上來,帶來許多喧鬧聲。小城之夜是很熱鬧的,燈光亮起來,閃閃爍爍一大片,像是有人故意給夜空捅出的大大小小的漏洞。夜市上有賣海貨的、吃飯的、烤羊肉串的,還有算命的。他小時候在縣城上高中,從沒在縣城住過,每天晚上都要騎自行車回家。回家要路過這條小街,那時也是這麼熱鬧,他知道這裡是老爹的領地,老爹為供他們上學,夜裡還要在這兒賣海貨。更多的時間裡,他還知道這兒比任何地方都要寧靜,因為割資本主義尾巴的運動來了,誰也不敢到這裡賣海貨了。他不知道今天為什麼一定要到這個夜市來走一走,也許是想體會一下這裡的喧嘩和寧靜? 他繞過蛤蟆胡同,走到電影院後頭的海堤上,他現在很想冷靜地想一想,見到老爹都說些什麼。白天太緊張了,是心理上的緊張,他得到回家鄉任職消息的時間太短了,好多事情還沒有來得及去想一想。 一蹬上海堤,粗野的海風便迎上來,他感到寒氣鑽到腦袋裡去,啥也想不起來了,只覺得海風吹亂他的頭髮,撫摸他的臉頰和胸膛,風衣被海風托起來,嘩噠嘩噠地響著。後來整個身子都像被風用雙臂熱情地擁抱起來,這麼親,這麼烈,像喝了一壺燒酒,是老爹派來的吧?趙振濤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有一種久違了的親近感,他已經好長時間沒有這麼從容地享受過閒暇的樂趣了。他在心裡默默說道:我來了,我來了—— 海裡有回聲。是歡迎,還是譏笑?你小子成氣候了,你回來又能怎麼樣?他的腦子胡思亂想著,似乎揣著一個很沉的念想。 當他走回大街的時候,看見人群一陣騷動,有人嚷著,連喉結都吼顫了。人們紛紛往政府賓館的方向擁去,就像當年扭花會看稀罕。趙振濤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忙問一個烤羊肉串的老頭,那裡出了什麼事? 烤羊肉串的老頭氣憤地說:「當官的,別逼老百姓撕破臉皮!你吃喝點拿點,老百姓認了。可你他娘的貪大發勁兒啦,還出了人命,老百姓可就翻臉不認人啦!」 趙振濤被老人說愣了:「大爺,到底是怎麼啦?」 老人終於告訴他,聽說省裡市里縣裡的大頭都在,縣裡鹽場的二百多工人把政府賓館圍了。他們要告狀,狀告他們的場長李廣漢建跨海大橋時貪污受賄,弄得鹽場發不出工資。趙振濤不由吸了一口涼氣,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鹽場怎麼跟跨海大橋連在一起啦?他急急忙忙地趕回政府賓館門口。 黑鴉鴉的人,把大門堵得嚴嚴實實,趙振濤已經擠不進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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