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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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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魚——」珍子眼睛亮了,骨頭酥軟軟,心裡怦怦的沒了節律。大魚感到她的甜甜軟軟的聲音不是出自喉嚨,而是打心眼裡蹦出來的。看見珍子,大魚的心咚咚跳了,闊闊的肩膀在暗中顫抖了。珍子往石鎖手裡塞了一塊錢讓他買糖豆吃支開了。珍子說:「你可回來啦,我每天都來看你的船!」大魚笑模笑樣地說:「唉,咋能說俺的船,應該說是老包頭的船!你們的船。俺窮,可俺有換金換銀的力氣,俺也會有船的!」他的臉色由紅轉青。珍子就愛聽他說這樣有志氣的話。珍子躲躲閃閃地將大魚拉到酒店後身的暗處,親昵的說:「傻樣的,別嚷嚷,讓人瞧見咋辦?那老東西的醋勁大著呢!」大魚攥緊拳頭搖著身子,渾身骨節嘎嘎直響:「哼,老不死的,早晚俺跟他亮相!俺雞巴漁人怕他啥?大不了捲舖蓋走人!你是俺的人!」珍子埋下眼,臉蛋子晦暗下來:「俺可受夠啦!俺寧願陪著一個犯人過流浪日子,也不願跟他老棺材瓤子享福!」 大魚沉悶的心窩一熱,真純的東西從他眼底溢出。他一把抱緊了珍子的身子,大掌迷醉地在她身上摩揉著,周身的血液呼嚕湧至喉部,咽不下吐不出,面孔脫了常色。珍子柔婉肩膀一聳一聳抖了,哽咽著說:「大魚哥,我真不願離開你哩……」大魚說:「那,等這次工錢發下來,咱就跟老東攤牌,免得藏藏掖掖,擔驚受怕的!往後俺永遠對你好!」他的心勁兒一下子鼓了起來,篤篤定定旁若無人了。她的手抖抖地揉著他的胸脯子,似乎是將一顆破碎的心全揉進去沉吟一會兒,珍子喃喃地說:「我……怕……怕……咱鬥不過……老東西!他兄弟……是村長,上上下下……都有人呢!」她嘴裡象含著橄欖般口齒不清了。大魚兩眼紅起喉嚨裡傳出銳銳的一吼:「怕?怕啥?他狗日的坑得你還不夠嗎?路是通的,海是公的,咱啥也不怕!」珍子看著他臉上豪氣頓生,她也就壯了膽兒,肚裡有一番大的作為已經運籌好了,她感到男人象山一樣可靠了。強悍的男人就是女人生活的靠背。 「嬸娘,嬸娘……」石鎖喊珍子了。 大魚一把推開珍子:「小狗日的喊你呢,老傢伙也該叫俺啦!去吧!」珍子細軟的小手戀戀不捨地從他大掌裡抽出。 大魚撲進河堤的人群裡。到了船上,老包頭扭臉看見了爬上船的大魚,眼眶子抖抖地戧出火氣:「狗日的,你死哪去啦?」大魚沒理他,跟這老傢伙沒啥道理好講,為了珍子他忍了。 「小池子你回家,讓大雄收拾!」老包頭下了船,抱著錢匣子喜顛顛地走了。 大毛收拾完,天黑了。他出海攏灘都住在艙裡。船艙裡很亂,梭子、絲網、拖兜、竹罩等漁具散散亂亂地堆在那裡。他斜躺在油漬麻花的破被垛上,肚裡就咕咕叫喚了。老雜毛,准是按著珍子幹那事呢。他在心裡反反復複罵著老東西,就聽見艙頂響起腳步聲,接下就聽撲一聲響,艙門開了。率先擁進桅燈光扇裡是一雙精精巧巧女人的腳,女人苗條娟秀的身子也一點一點移下來。艙底陡地粉亮了。是珍子。大魚滿臉驚喜地彈起身子迎上去。「大魚,你餓壞了吧?」珍子說。「珍子。老東西為啥捨得派你來啦?」大魚問。珍子臉紅了說自己來紅了。大魚嘿嘿笑了:「俺就料到,老東西吃了倆月的男寶就不會輕易放你出來!就該憋憋老傢伙!」珍子格格笑了。她慢慢將籃子放在桌上,取出一碗白米飯和一碗粉條燉肉,外加一塊豬耳朵。她說:「快吃吧!」大魚確實餓了,蹲下身子,狼吞虎嚥吃起來。珍子提醒他:「喝酒吧,這麼好的豬耳朵。」大魚油嘴張張合合,熱熱的肉塊子在嘴裡打滾兒,奔向喉頭,嘴裡「吱溜」的滾燙聲十分清晰。他嚷嚷道:「不喝酒,先吃肉。」他紅臉膛上呈現了一種原始的亢奮。晶亮的白米飯糊了他一嘴,嘴巴老是嘖嘖咂響。珍子就愛看他吃飯時候憨頭憨腦的樣子:「你呀,跟哪輩子沒吃過似的,別撐破肚皮呢!」大魚沒說話只顧吃,象個餓鬼啞客。珍子在艙裡坐久了,就嗅到大魚身上蕩出來的汗餿氣和澀腥味。他就站起來說:「俺去飯店給你打桶熱水來,你好生洗洗,渾身汗餿啦!」大魚看見女人十分體貼的舉動,撩起熱辣辣的情感,他不無得意的望她一眼。珍子屁股一撅鑽出艙子。 大魚十分美氣地樂了,他一生的樂事都滿滿地裝在艙子裡。裝進這個春情繾綣的夜晚。真正是一人一個運道,憨人也有憨福氣,世上萬物都是陰陽相合,生生不息地流轉。該轉運了,他想。在這破破爛爛的小艙子裡,他連連做好夢,夢見自己發大財,有錢有勢,很風光地帶珍子回雪蓮灣舉辦火爆熱鬧的大婚禮,讓疙瘩爺和鄉親們高看他。吃完了飯,他又補了半斤酒。他就喜歡這樣。大魚劈哩啪啦甩下衣服,剩一條從監獄裡帶出來的灰褲衩子。大魚粗壯圓滾的身板子在燈曩裡勃勃地湧動著縱縱橫橫地肉棱子。她從他身上感到男人的力量。大魚喊:「珍子,給俺搓背。」珍子吱唔說:「我聽見響動了,怕是來人啦!」大魚胡嚕著水澇澇的腦袋,大大咧咧一副無所謂的神態:「怕啥?老東西來了咱就跟他亮相!」珍子慌了神:「老鬼不會來,我怕是別人瞧見,不好!」大魚火了:「來,叫你來你就來!」珍子怯怯地聽了一下動靜,就到大魚身邊,拿一塊香胰子在他後背上來來回回抹一陣。大魚就哢哧哢哧撓頭皮,滿意地咧開瓢似的大嘴巴。果然給說著了,艙板響著細碎且急促的腳步聲,接下艙門就被拍響了。珍子心提起來,湊到艙口賊賊地尋視著。「嬸娘,嬸娘……」石鎖拍著艙門叫喚著呢。珍子放下心開,開了艙門抱他進來。「你娘那狗娃蛋,你跑來添啥亂!」大魚用巴掌狠勁拍一下石鎖的腦殼罵道。石鎖咧咧嘴說:「是俺爹讓來的!」珍子問:「叫你來幹啥?」石鎖搖頭晃腦地說:「爹說讓俺看看你們幹啥,回去告訴他。」珍子臉紅了。大魚罵著:「這老東西!醋葫蘆總拽著呢!」珍子問石鎖:「你爹幹啥呢?」石鎖說:「俺爹……大白鵝來家找他,俺爹就讓俺出來找你的!」珍子啥都明白了,她知道大白鵝看中老包頭的錢,支珍子出來就會跟她幹上了。珍子罵著就要往外走:「這老色鬼,回去跟他算帳!」大魚一把拉住珍子:「噯,老東西捅漏了天,關你屁事,讓他們胡折騰去好啦!」他的黑眼珠子靈活地轉了轉,俯下身子對石鎖說:「你回去在堂屋喊大白鵝掛破鞋!」石鎖搖頭:「俺不敢!」大魚說:「大白鵝欺負你爹,你得幫你爹,你得幫你爹呀!你喊了,叔叔給你做海螺玩!」石鎖又問道:「你不騙俺?」大魚說:「俺不騙你!」石鎖猴似地爬出艙子蹦蹦跳跳地跑了。珍子拿手指親昵地戮了他一下大魚的腦門子:「鬼的你!」大魚嘲弄般得意地笑了。他們很開心,邊聊邊洗澡。大魚的話也甜軟了,均是許諾。春夜裡一股奇妙的熱氣鑽進艙裡來了,他們共同呼吸著,就有一種東西在他們身上亂躥亂拱,拱到哪裡哪裡就舒坦地要命。珍子覺得自己中春天的邪了。春風染了滿艙的鮮活。叫人笑催人野。大魚點點滴滴看她一遍,發現她比先前漂亮秀麗了,鵝卵臉緋紅,就象兩塊太陽落在臉蛋上。珍子這月剛剛來紅,失血過多臉色有些蒼白。他卻一把抱住她,有點闖紅燈的勁頭。緊緊地,他們口碰口胸貼胸擁在一起倒在床上撒歡兒,歡喜得忘了形。他們都幾乎抓拿不住自己了,大魚不住地拿大掌降得女人象羔羊。珍子像羊羔一樣忘情地叫著,臉上的表情非常生動。醉人的春夜會使無憂無慮的光棍漢子撲向女人時猶如不願回頭的槍彈,啥也不能成其障礙了…… 刮過來的風,腥風,大魚聞到了一股血的味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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