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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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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你醒醒!俺沒說啥呀?」十三咳惶惶地抱住他呻喚著。 過了許久,大雄終於撩開乾澀沉重的眼皮:「噯,俺再往後錯一個時辰,再算算怎樣。」這個時辰是裴校長的,大雄一直記著。十三咳沉吟片刻說:「哎呀,這回行啦!原來你剛才哄俺呢!」 大雄愣了許久,趴在地上沒動,呆呆地看,似乎昔日看不見的一切全都裸進眼裡。他說自己啥都完了,完了。麥蘭子和裴校長的生辰八字怪配的怪配的。 大雄孩子般地哭了,大滴大滴的淚水順著他脖子胸溝爬著。他過一會兒,強撐著站起來。一句話也沒說,甚至也沒看十三咳一眼,晃晃著走了。他沉著臉穿過鬧鬧笑笑的人群,從飯桌上拽來了滿臉疑惑的裴校長。他喊來了麥蘭子,麥蘭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感到大雄的臉有些怪。大雄從懷裡摸出那張屬自己的結婚證書,撕下自己的照片。然後拿大掌蠻橫地掰開裴校長的手指擦了一下印色,往結婚證書上一按。他將自己名字輕輕劃掉,就抬頭說:「裴校長,麥蘭子是你的人啦!蘭子是個好姑娘,跟了你,是你狗日的福氣!日後你要好生待她!你答應俺,答應俺!」大雄眼眶了濕濕地亮起來。 裴校長慌了:「這是為啥?」他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麥蘭子以為大雄又犯怪了,罵一句:「大雄,你瘋了?」 「俺沒瘋,瘋了倒好受啦!」大雄悲觀地說:「蘭子,十三咳說了,你不該是俺的女人,你跟裴校長命相挺般配的!」 麥蘭子聲嘶力竭地吼:「大雄,你真他媽是撅嘴騾子,只配賣個驢錢!」她也支撐不住了,拿手捂住臉蛋,身子慢慢蜷下去,喉嚨裡擠出一串淒淒的嗚咽。 大雄甩下胸前的紅花,身子像得了紅癆瘋一樣胡抖了。他扭頭朝新房和麥蘭子好一陣張望,甩了一串淚顆子,鼻根處湧一股熱辣辣的酸澀味兒。他牙齒咬住嘴唇,倔倔地一擰身,撲撲跌跌栽進暮色裡。他的身子越來越小,末了變成一粒豆點,連一個金秋時節的難忘背影都沒留下來。黑黑的豆點跌落又躍起,躍起又跌落,和夜的顏色溶為一體,無聲無息簡簡單單地消失了…… 大雄走了,慘慘烈烈地走了。 第十一章 活套兒 日頭很沉重地掉下去了。 疙瘩爺昏昏沉沉地一頭紮進二樓宿舍沒了聲息。他頭髮漲,身發冷,像是病了。近來的工作,不知怎麼老是蹩手蹩腳的。傍天黑時,他暈暈乎乎發起燒來。春花不在家,麥蘭子領著村醫趕到村委會。醫生說是風寒,打了針也留了藥。夜裡疙瘩爺出了一身汗,稀稀落落的汗毛活潑張開來,攪得他渾身不自在。腦裡影影綽綽的人和事竟稀粥一樣糊塗了。夜裡迷糊幾回,做些奇奇怪怪的夢。天亮時,他清醒過來,就有一種深切的孤獨感襲來。他支楞著耳朵聽見外面淅淅瀝瀝落雨聲。 靜下心來聽雨,疙瘩爺的眼前就浮現春花年輕時嫋嫋婷婷的身影。她身上帶著草蓼花潔白純淨的顏色,散發著淡淡的幽香。運鹽河的老船上,他最喜歡聞這股幽香,可是,春花變了,她被世俗包裹了,身上再也沒有這樣的香味了。 雨停的時候,疙瘩爺影影綽綽做了一個夢。他獨自冒著雨撲撲跌跌地走上蛤蟆灘。退潮了。疙瘩爺默默地蹲在灘上,如一塊古老石碑,一動不動,他恍惚間覺得灘活了,象碩大無朋的海龜載他在大海裡遊動。散散落落的沙粒卵石也好象變成有了生命的東西,團團簇簇擁戴著他。儘管他一直避著蛤蟆灘,灘並不冷淡他。他頓覺眼窩裡有濕漉漉的東西一顆一顆滲出來。過了好久好久,他呼嚕呼嚕說了幾句話,然後從兜裡抖抖摸出一枚五分硬幣,在手掌心裡攥出滑膩膩的老汗。他默默地在心裡說:「假如這枚硬幣拋下去,國徽胡上,俺就豁出去幹一場,就算合了海龍神的旨意,要是麥穗朝上,俺就等等再說……」銀亮亮的錢幣拋向空中,忽忽悠悠墜落,「叭嘰」貼在灘上。他定定瞧是負有重大使命的「國徽」。 「太棒啦,俺的天神哩!」疙瘩爺針打挺般彈起,壓根兒不願多想。他急頭橫腦擰屁股下床,敲開隔壁村委會辦公室的門,叫道:「四喜,快給俺起來!」 「深更半夜的,您撒啥魔症啊?」四喜說。 「閉上你的臭嘴,帶上雙筒槍!」 「幹啥?」 「打狗!」 四喜懶洋洋斜著身子挪出屋,嚷嚷道:「俺不敢,人家還不把俺罵個狗血噴頭!」 疙瘩爺氣勢勢地抖抖身子:「誰敢?俺跟著!」 四喜翻翻眼:「就咱倆?」 疙瘩爺說:「春栓和大魚的槍還有沒有?」 四喜說:「有哇,昨天俺們還去泊裡打兔子哪!」 疙瘩爺揮揮手:「去,叫他們也來,晚上給你們開高補助!」 四喜顛顛兒去了,不一會兒叫來兩扛槍的小夥子。大魚願意追隨疙瘩爺,他惡狠狠地說:「只要不讓俺打大雄家的黃狗,誰家的狗俺都敢嘣!「說著舉槍瞄了瞄。疙瘩爺馬上下了命令:兩人一撥兒挨家逐門突擊打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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