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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萬爺又一指燈兒說:

  「小子,你這條綠褲衩該洗洗啦!」

  燈兒露出一副傻相。

  萬爺再一指影兒,沒指褲子,卻指他腳,說:

  「你鞋跟下邊幹嘛掖幾個銅子兒?怕個子矮不夠高,墊墊?」

  影兒臉刷白,直瞅九九爺。明擺著這是偷櫃上的錢。萬爺把這幾人看過說過,才使眼睛向精豆兒,精豆兒賽給釘信,心兒騰騰跳。不知這神通廣大的胖子會說出嘛話來。萬爺不對她說,卻問藍眼:

  「天師,女人肚臍有痣是吉是凶?」

  「痣在哪?肚臍眼兒裡頭還是外頭?」

  「臥在裡頭。」萬爺瞅一眼精豆地說。

  「嘛色兒?」藍眼又問。

  「白的。」

  「鼓的還是平的?」藍眼再問。

  「鼓的,賽小米粒。」

  藍眼便說:

  「面無善痣,身無惡痣。可是,平痣無事,鼓痣招事,黑痣主吉,白痣主凶,不好!」

  精豆兒剛頭那股子機靈勁兒登時一掃光。萬爺這才對她說:

  「大姐,有我萬爺在,你們身上有嘛也藏不住。」

  這話說得一院子人都賽一絲不掛光屁股站在當院,沒人再敢乍刺,精豆兒不覺拿手擋著下體,好賽不擋著,就叫這大胖男人看個底兒掉。隨後,萬爺使火眼金睛找那雌長蟲,手指哪兒,眼找哪兒,如同電光石火,任它銅牆鐵壁,一穿就透。看得大夥覺得所有房子都賽玻璃金子。忽然萬爺目光停在北面牆上,凝神注目,眼珠子直冒光,惹惹以為瞅見金匣子。萬爺卻問:

  「裡院屋中那和尚是誰?」

  這話說得大夥全糊塗。

  九九爺說:

  「哪來的和尚,後院只有我們二爺。清瘦臉,留鬍子,可是?」

  「對。小手指留長指甲,右耳朵垂下有個小肉疙瘩。對吧?」萬爺說。

  「是我們二爺,怎麼是和尚?」九九爺說。好奇怪。

  「身穿士色上衣,正在打坐,屁股下坐個蒲團,不是和尚也是俗家弟子。」萬爺說。

  「不會吧,我們二爺天天在房裡讀書呀!正看書吧!」

  「不不,合著眼,正入定。」萬爺說,「我看他跟看您一樣清楚,不信您去瞧。」

  九九爺沒答話,滿心狐疑。一家人好奇怪,二爺天天守在屋裡,趕情念經打坐學做和尚。誰也不知怎麼回事,也不敢多嘴多舌。這功夫,萬爺腦門冒汗流油,頭皮由紅變白,眼珠子也是光褪神收,好賽快落下去的日頭。他慢慢起身說:

  「二奶奶,放心吧。您這宅子打今兒乾淨了,我看見一條蛇道,從您房後穿過裡院,繞過後花園假山,打後牆西北角那個缺口走了。現今您院裡,狐黃白柳灰一概絕跡,只有百十隻大耗子;沒一個成精的,安心過日子吧!」

  這幾句話便把二奶奶說得放心松心寬心開心,立即招呼九九爺將藍天師和火眼金睛萬爺請到前院茶廳,由惹惹做東做主,陪著喝茶吃點心吃零碎,隨後喝酒吃菜喝酒吃肉喝酒吃魚喝酒吃下水喝酒喝湯,再喝茶吃點心吃零碎,才把今天使的精氣神全補上。完事拿出四隻嘰嘰嘎嘎亂叫的紅冠子大活雞交給萬爺提走。臨出門,精豆兒還捧來沉沉兩包銀子,是二奶奶犒謝二位法師的。藍眼接銀包時,小聲對精豆兒說:

  「萬爺說,您肚裡的娃娃是男的。」

  要不是藍眼已然捏著這銀包,准掉在地。精豆兒一驚過後,悄悄對藍眼說一句。

  「回頭我到您府上去一趟。」

  藍眼鏡片厚,神氣看不透。

  出了大門,萬爺不等惹惹心急開口,便對惹惹說:

  「太少爺,我把您府上茅坑裡都看了,根本就沒那金匣子。」

  這句話沒把惹惹人說死,也把他心說涼。

  第十二章 波光月影禪語破天機

  說人沒能耐,都信;說人有能耐,半信;說人有奇能,不信。惹惹說的,桂花就不信。眼見為實耳聽虛,惹惹買只花母雞拉著桂花,要去魚市見識見識那位火眼金睛穿牆透壁截褲子看屁股的神人萬爺,桂花不去。她說寧肯信那雙賊眼,也不信黃家沒有那祖傳的聚寶盆,要不二嬸為嘛拿假的唬弄他們?男人心散,女人心專。意惹拿腦袋專心專意一想,老娘們兒的話在理。一天,藍眼來找惹惹說:

  「你二叔有鬼」

  「打哪兒說起?」惹惹一下摸不透這話來由。

  「這些天,他白天躲在屋裡,夜裡打後牆跳出去。」藍眼說。

  「誰告你的?」惹惹一怔,跟著笑道,「我二叔又不是張生,哪會跳牆?」

  「你小子是外場人,怎麼不通世理,你不是縣太爺,那興逼供。告你個信兒,還追來路。好,我走了。」藍眼說罷,拍屁股就要走。

  惹惹一把拉住他,按他坐下說;

  「怪我不懂事兒。我跟你不見外,張口就說唄,你不說,我不再問就是了。哎,你說是不是二叔把金匣子轉出手了?」

  藍眼說:

  「你家的事,我不摻和!」

  惹惹咧開大嘴滿臉笑,哄藍眼高興,說道:

  「咱是嘛朋友,你不是說吃飯使一雙筷子,走道穿一條褲子嗎?嘛你家我家的,咱不是還說過,金匣子到手,三份裡有你一份?咱今夜裡摸摸去怎麼樣?」

  藍眼藍色鏡片正對著他。還是那兩句話:藍眼鏡片厚,一眼看不透。

  當夜,惹惹同藍眼溜進後花園,躲在假山下幾塊石頭後頭候著,好一陣子不見動靜。惹惹心浮呆不住。認定藍眼聽來說信兒,可又不敢跟藍眼提走。藍眼氣沉,蹲在一塊珊瑚石後頭,賽前後兩塊石頭。不會兒那牆頭躥了一個黑影,惹惹一驚,心想二叔好靈巧的身手,飛賊賽的,再瞅是只野貓。這野貓跳牆跑了,又上來一個黑影,停在牆頭不動。用眼一看,差點笑出聲兒來。哪來的二叔,分明是鬧貓吧!可是跟手見這黑影變大,原來是這後頭的黑影不是貓,真是人,慢慢騎上牆頭,來回轉動笨手笨腳溜下牆根。站在那兒左右瞧瞧,便直朝西北角圍牆缺口走去。看影子看身個看走路的架勢,沒錯就是二叔。藍眼一拍他滾圓溜圓肥圓的肩膀頭,趕緊起身,繞過假山,緊隨二叔出了後花園,便是龍亭街。兩人一路不遲不遠跟在後頭,拐進無量庵胡同,往北再朝西穿過只家胡同,橫過北門裡大街進小直門口,黑燈瞎火繞來繞去停在一座高臺階大宅院門前,惹惹看迷糊,不知誰家、卻見二叔抬手拍門,門兒吱呀開了。這倆離得遠,黑糊糊看不見聽不清,含含乎乎只傳過來兩三句寒暄話,人進去,門關上。挺長一條街,沒人影,狗影也沒有。

  惹惹忽見那門口掛的燈籠上寫著「金」宇,便對藍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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