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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這兒再添幾句小詩,都是市面上常唱的歌詞兒:

  有名常無能,

  有能常無名,

  打雷不下雨,

  下雨不颳風。

  揚巴賣麵條,

  中間放芝麻,

  一碗喝一半,

  剛把香味咂。

  第九章 鬧鬼兒

  天天大早,精豆兒去到二奶奶房中侍候梳洗穿戴。收拾零雜。今兒推門進來臉色就不對,嘴巴上的胭脂好賽塗在白紙上,眼珠子離離嘰嘰,不賽一對兒。端起尿盆,人朝裡走,二奶奶說:

  「死丫頭,你這是夜遊吧!」

  精豆兒才醒過味兒來。回身到門口,腳沒邁出門坎,先把腦袋伸出去,左看右瞧,賽做賊,忽然哇一聲,當的一響,尿盆子扔在地上,尿潑一地,裙腳褲腿全濕了。二奶奶發火,叫道:

  「見鬼啦!」

  再瞅精豆兒臉,比鬼還怕人。鬢角的花聳拉著,瞪眼手指院子,張嘴賽洞,說不出話。二奶奶是獅子脾氣兔子膽,不知外頭有嘛,不敢出屋,只問:

  「嘛,嘛,嘛呀!你這樣怪嚇人的!」

  精豆兒上前,小嘴湊在二奶奶耳朵邊,急急地說:

  「咱家不乾淨,昨兒鬧了一夜……我剛一出門,好賽……」

  二奶奶馬上使手堵住精豆兒的嘴。登時後脖使子冒冷氣,頭髮根發炸,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一根汗毛下邊一個鼓鼓的雞皮疙瘩。扭身一屁股坐在床上。兩眼珠轉來轉去,好賽瞧哪兒哪兒有鬼。忽見亮堂堂玻璃窗外站著個白白細細的大無常,才要叫,再瞧原來是長長一道陽光。一下嚇得差點閉過氣去,手推精豆兒,說:

  「快去叫惹惹,叫惹惹快來!」

  精豆兒沒膽子出屋,站在房中間拉牌子喊惹惹。惹惹正在前頭鋪子折騰紙,這老遠,愣聽見精豆兒叫她,趕到二奶奶屋,只見兩張白瞼,精豆兒一說有鬼,惹惹嚇得旱地拔蔥蹦老高,以為二奶奶精豆兒是兩鬼呢!靜下來才說道:

  「壓根也沒聽說咱宅院不乾淨呀!」

  「有過,十年前咱家還有打更巡夜的。那年秋後,打更的聽見西邊經房裡有響動。那院子一直沒人住,可聽到裡頭有說話聲、走道聲、斟茶倒水還有磕瓜子聲。你二叔不信神也不信鬼,轉天夜裡去推門,那房子沒人住誰會在裡頭插門,可門就推不開,還聽有女人咯咯笑。九九爺打西頭呂祖廟請來個老道,使了法,一劍打窗戶紮進去,拔出來,劍頭有血。」

  「我的媽呀!」惹惹說,「是不是大仙?」

  「誰知道、老道二話沒說就走了,打那兒院子就靜了……」

  精豆兒說:「快叫惹惹跑一趟,去請那老道來!」她也不賽往常那麼機靈,直著眼賽兩墨點,有點犯傻。

  「不知老道還在不在呢、 那年就八十八了, 當下還不九十九?」二奶奶說,「叫九九爺快去請吧,他熟!」

  惹惹忽賽想起誰來,說:「不用老道,我有能人,我去請來!」說著扭身大腳丫子已經踩在門坎外,幾步就跑到街上,賽鬼追的。

  就這麼一鬧,不知誰告誰,誰傳誰,不多會兒一家子都知道家裡鬧鬼。唯獨沒人告訴二爺,告不告他全一樣。天塌不驚,地陷不慌,沒有事能叫二爺:喜怒哀樂,愁憐愛恨憤憂。沒這些,也沒嘛怕的。雖說如此,大夥認准他昨夜也遇見鬼。今早二爺到前院用早飯時,臉皮賽蒙塊灰布,平時他最愛吃石頭門坎的素包子,頂少也得吃兩個,今兒才咬一口,叼著包子就走,賽貓賽狗,一看這邪乎樣,事情就不一般。

  不光二爺,二少爺個兒也鬧得厲害,躺在床上不動勁兒,心跳成一個兒。跳到厲害時,雞胸脯一下下往上拱,拱得助條骨嘎嘎直響。問他只說,昨晚上有人往他窗戶上吹氣。馬婆子向例信邪不信正。人說嘛,她有嘛,也說有人住她窗戶吹冷氣。還把九九爺拉去看,居然看到她窗紙上有兩洞,洞眼有棱有角,她說一準是長指甲女鬼抓的。影兒說得更玄,愣說他夜裡起來撒尿時瞧見這鬼,八尺來高,披頭散髮,粉面紅唇,聾拉一尺半長大舌頭,滴答著血。馬婆子說:

  「這就是老爺在世時,在後花園歪脖柳樹上吊死那丫頭,蓮花!頭十年在西院經房,叫老道拿劍紮著的那個也是她,報冤報仇來啦!」

  燈兒說:

  「我不信,我怎麼沒覺到。」

  影兒說;

  「你睡得賽死狗,把你連床抬走,你也不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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