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馮驥才 > 炮打雙燈 | 上頁 下頁 | |
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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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我心中的文學 真正的文學和真正的戀愛一樣,是在痛苦中追求幸福。 有人說我是文學的幸運兒,有人說我是福將,有人說我時運極佳。說這話的朋友們,自然還另有深意的潛臺詞。 我卻相信,誰曾是生活的不幸者,誰就有條件成為文學的幸運兒;誰讓生活的禍水一遍遍地洗過,誰就有可能成為看上去亮光光的福將。當生活把你肆意掠奪一番之後,才會把文學饋贈給你。文學是生活的苦果,哪怕這果子帶著甜滋滋的味兒。 我是在十年大動亂中成長起來的。生活是嚴肅的,它沒戲弄我。因為沒有坎坷的生活的路,沒有磨難,沒有犧牲,也就沒有真正有力、有發現、有價值的文學。相反,我時常怨怪生活對我過於厚愛和寬恕,如果它把我推向更深的底層,我可能會找到更深刻的生活真諦。在享樂與受苦中間,真正有志于文學的人,必定是心甘情願地選定後者。 因此,我又承認自己是幸運的。 這場大動亂和大變革,使社會由平面變成立體,由單一變成紛紜,在龜裂的表層中透出底色。底色往往是本色。江河湖海只有在波掀浪湧時才顯出潛在的一切。凡經歷這巨變又大徹大悟的人,必定能得到無比珍貴的精神財富。因為教訓的價值並不低於成功的經驗。我從這中間,學到了太平盛世一百年也未必能學到的東西。所以當我們拿起筆來,無需自作多情,裝腔作勢,為賦新詩強說愁。內心充實而飽滿,要的只是簡潔又準確的語言。我們似乎只消把耳聞目見如實說出,就比最富有想像力的古代作家虛構出來的還要動人心魄。而首先,我獲得的是莊嚴的社會責任感,並發現我所能用以盡責的是紙和筆。我把這責任注入筆管和膠囊裡,筆的分量就重了;如果我再把這筆管裡的一切傾泄在紙上 ——那就是我希望的、我追求的、我心中的文學。 生活一刻不停地變化。文學追蹤著它。 思想與生活,猶如托爾斯泰所說的從山坡上疾馳而下的馬車,說不清是馬拉著車,還是車推著馬。作家需要伸出所有探索的觸角和感受的觸鬚,永遠探入生活深處,與同時代人一同苦苦思求通往理想中幸福的明天之路。如果不這樣做,高尚的文學就不復存在了。 文學是一種使命,也是一種又苦又甜的終身勞役。無怪乎常有人罵我傻瓜。不錯,是傻瓜!這世上多半的事情,就是各種各樣的傻子和呆子來做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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