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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驚人的信息終於來到了。那是出了院的二黑派人送來的。有人要在三天之內給「強盜」

  送一批貨。因為重要,「強盜」將親自接貨。接貨地點設了三處。一處是城內天鵝賓館,一處是郊外李家屯,還一處在城西廢礦井。重案組立即開緊急會議,佈署行動。根據以往「強盜」活動的規律,他最有可能出現在天鵝賓館。因為「強盜」是個喜歡舒適的人,同時也因為賓館人來人往,不易被人發現。組長說重點多半應放在這裡。李亦東卻持了否定態度。李亦東說,以往他是喜歡在這裡。可這會兒,他是通緝要犯,知道咱把賓館都盯死了,他敢往這火坑裡跳?江白帆說,說不定強盜吃准了你這麼想,偏往那裡去呢?李亦東眼睛一瞪,說:「沒你說話的份!」江白帆的臉一下子變成醬色。他想說什麼,聲音卻只在喉嚨裡咕嚕了一聲,吐不出來。

  李亦東卻看都沒看他一眼,自顧自地講個沒完。他把「強盜」做事的習慣和他的性格分析了一通。分析過程中,他突然覺得「強盜」這次設定的三處接頭地點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仿佛不像「強盜」所為。他不由頓下話。在他一頓之間,組長接過話頭,將重案組的人分成了三個組。由副組長帶人進駐天鵝賓館,李亦東帶人去郊外李家屯,而他自己則帶人去城西廢礦井。分配完後,組長問李亦東:「亦東你看如何?」

  李亦東的腦子被卡在「強盜」這次行動何故怪異的推測上。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組長已經安排下人員。李亦東想,不管怎麼說,有了線索,是真是假,反正都得查。就算有疑,也得帶疑去做。這是行規,幹比不幹強。這麼想過,也就沒把心裡的疑慮說出口。李亦東說:「還是我去城西廢礦井吧。你年齡一大把,何必去吃那份苦?再說那一帶我比你熟。」

  組長想了想,便同意了。李亦東又說:「城西廢礦井的條件太艱苦,地形又複雜。我帶江白帆去可能應付不了。我想讓小高跟我。」

  組長說:「糟,掃黃組這兩天打擊賣淫嫖娼有大行動,讓我抽調一兩個人去幫忙,我已經答應把小高支援過去兩天。」

  李亦東說:「咱這裡重要還是他們抓妓女嫖客重要?」

  組長有些不悅,說:「話可不能這麼說。」

  李亦東說:「那……讓小江跟小高對換一下可行?萬一真遇上『強盜』,動起手來,你想想,江白臉這架式能行?沒准『強盜』打不死,倒把他打死了。就算沒遇上,江白臉能一老一實呆在那地兒?」

  江白帆氣得面孔發白。他一句話也沒說,顯得有些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可他知道,他的頹然是做出來的。城西廢礦井是個什麼鬼地方,他清楚得很,就算「強盜」不出現,光是埋伏在那裡被蟲咬遭蛇纏,也夠讓人心驚了。不讓他去,正遂了他的意。江白帆心說,你看不起我又算什麼?反正我又不想當英雄,這輩子能平安地活著,小人物就小人物,平庸就平庸,哪個活法不都是一活?誰更自在還不一定哩。

  組長同意了李亦東的要求。江白帆仍然一言不發。倒是小高興奮得不行,連連說:「太好了。李哥能看上咱,是咱的福份,咱就願意跟李哥行動。那才有個幹頭!」

  李亦東見小高如此,臉上便滿是笑。他瞥了一眼江白帆,心裡對自己一腳踢開他也有些愧疚。江白帆傴腰駝背,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眼睛盯著自己的腳,一聲不吭。李亦東一看不打緊,剛剛生出的一點愧疚立即煙散而去。李亦東最是討厭江白帆這副樣子。成天都死魚似的沒個精神氣。李亦東想,這臉兒,哪裡適合當警察?當個嫖客倒是滿不錯的。第二天下午,李亦東穿了便衣,帶著小高,埋伏到了城西廢礦井。隨他同時行動的還有十幾個武警戰士。李亦東恐怕埋伏的人多,容易暴露,便安排他們在廢礦井隔壁的一家小化肥廠待命。約定發生情況,槍響出擊。

  城西廢礦井是五十年代大躍進時候挖掘的一口小井,曾經出過一些鐵礦石,但因亂開亂采,影響近旁國企鐵礦有計劃有佈署地開採礦層,八十年代後,便被廢棄了。廢礦井東頭便是國家鐵礦。礦山並不景氣,年年虧損,一副落敗的樣子趴在那裡。附近一些個體小企業,便常雇人夜裡來礦山偷竊鋼材或是機器。

  廢礦井西頭是一座臭水塘。因距礦山太近,長年污染,早已無魚,氣溫稍高,便散發一股惡臭。水塘附近曾經有過的十來戶人家也都因此而遷離。因無人氣,塘的四周便長滿荊棘野草。人若進去,立即便被淹沒,蠅蟲小咬蜂湧而上。

  與這片荒草地隔塘相望的是一座小樹林。越過樹林後,方開始有零星的菜地和人戶。一條鐵路擦著樹林的邊緣,繞過水塘,從鐵礦橫穿而過。不時有火車鳴叫著風馳電掣般遠去。

  李亦東和小高臨近黃昏,才在草叢中幾株灌木下找好埋伏點。從這裡可以對廢礦井作全景式觀察。小高在清除身邊雜草時,罵道:「娘的,真的是當強盜呀,找這麼個好地方來接貨。整個跟演電影似的。」

  李亦東笑道:「這會兒像演電影,半小時後看你還說像啥。」

  小高說:「像啥?」

  李亦東說:「像人肉包子唄。這草堆裡的蚊蟲小咬多久都沒吃上肉了,今兒咱倆算是給它們打牙祭。」

  小高說:「有蛇不?」

  李亦東說:「難說沒有。」

  小高說:「我的媽也,那你應該讓江白臉兒上這裡來的。」

  李亦東便笑,說:「咋啦?你後悔跟我了?」

  小高說:「咱啥時候說過這話了?只不過覺得江白臉兒最應該來這地兒鍛煉鍛煉。要不他那樣兒,多久才能像個警察。」

  李亦東說:「他咋鍛煉也鍛煉不成個警察。我倒覺得憑他那張白臉,倒能練成個嫖客。」李亦東說完便笑了起來,小高亦忍不住大笑。夏風掃蕩著四周萋萋荒草,發出簌簌的迴響,將他倆人的笑聲化解在其中。

  這天的晚餐就是啃了兩個幹饅頭。李亦東帶了兩包四川榨菜,就著榨菜吃饅頭,倒也覺得味道不錯。夜色很快降臨了。天黑過後,鄰近的礦山也靜下許多。風的聲音便愈加響亮。

  最安靜的境界往往不是無聲無息,而是只有某一個聲音,因為這聲音的單純倒給人一種靜得人的感覺。小高覺得冷寂得慌,不時地聳聳肩,挑起些無聊話題,好讓自己覺得自己還活在人世。李亦東卻心思重重,不願多言,更願多想。他有一句沒一句地同小高答白,腦子裡卻在清理著關於「強盜」的一切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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