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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試結果公佈時,豆兒坐田平的車到風景區兜風去了。回到辦公室眾同事見他皆起哄叫喚他請客。豆兒問何故。同事七嘴八舌說你得了個「優秀」。豆兒說:「得優秀的人沒有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五,何苦敲詐我一人?」同事雜聲說唯你不一樣。豆兒說:「為什麼?」蘇小滬笑吟吟說:「我居然考了個不及格。出席新聞戰線的先進工作者的資格被撤下來了,該換了你。」

  豆兒聽罷大驚,隨即大笑。笑得有範進中舉之嫌。

  蘇小滬說:「先進工作者每人都有一口高壓鍋作為獎賞,你請不請客?」

  豆兒連說:「請。請。」

  幾個同事便呼啦啦擁了豆兒去了餐館。吃去了豆兒的高壓鍋且讓豆兒又倒貼了十幾元錢。席間舉杯頻頻猜拳行酒令打賭吟詩可謂百花齊放。直至全桌醉倒。豆兒是慣醉而蘇小滬則是首次。

  第二日考試消息見了報。說全市幹部在講師團輔導下有百分之九十幾點幾通過了相當於大專水平的哲學考試。結論為這對於提高幹部隊伍素質將產生不可低估的影響。

  蘇小滬醉後三天沒上班。第四天一反常態濃妝豔抹地款款而來,說是已經在辦調動了。豆兒問調哪。蘇小滬說外貿局。一時間辦公室幾乎所有人都驚叫出:好單位呀!蘇小滬說:「是呀。我到我的中學同學家裡去,見她家裡幾個大件都是進口貨,其它各種生活小玩藝又齊全又漂亮。你看了就覺得這才活得象個人樣。我同學說她在外貿局只是一般辦事員,是最窮的人之一。要是站在一個要害點的位置上,國內國外人都得小心侍候,日子過得精彩得不得了。」

  豆兒笑說:「難得小滬這麼開闊通達。你是咱們這兒最後一個弄清人該怎麼活的人。」

  蘇小滬說:「這得謝你的酒。狂飲一通後反而大醒。」

  豆兒又笑說:「那麼這之前是眾人皆醒你獨醉羅?」

  蘇小滬也笑,說:「現在是眾人皆醒我亦醒。」

  田平晚上到豆兒家去告訴豆兒說李亞最近到處找路子想要出家。豆兒說這比說太陽是綠的還要令人震驚。即問準備去哪兒。

  田平說:「先想去少林寺當尼姑,後又想去武當山當道姑。最後覺得那兩處都太苦,就挑了郊區的淩雲寺。」

  豆兒說:「已經去了?」

  田平說:「不知道呀,最近老沒見她來要車坐。怕是已經削髮了。」

  豆兒說:「明天咱倆去看看。廟裡有內線沒准能抽個好簽。」

  田平說:「那我得算婚姻,我想娶老婆了。」

  次日豆兒坐了田平的車去了淩雲寺。淩雲寺不大但香火很旺。一些著西裝牛仔褲之類的哥兒姐兒們嘻笑著燒香磕頭,把那些真正的香客擠得沒了地方,只呆呆地一邊望著。牛仔褲繃緊著屁股跪下去卻是得費一點功夫的。

  豆兒和田平找到主持,問及李亞其人。主持說是來過這麼個女人,長得太豔,又沒介紹信,故而拒之於門外了。豆兒問得開什麼樣的介紹信。主持說我們寺廟目前相當於正處級單位,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收的。豆兒說:「那您現在的級別相當於正處?」

  主持說:「阿彌陀佛,出家人不說假話。」

  正說著進來一個穿黑布衣的男人。問清眼前即主持後便點頭哈腰,掏出一張紙遞上然後又打給豆兒田平一人一支煙。豆兒點煙時便探頭看那紙上內容。見是一張介紹信。上寫有「茲介紹信張大苟同志一人系中共黨員(曾任大隊黨支部書記)前來你寺出家請接洽並予以協助為盼此致敬禮。河南×縣×公社×鄉×村。」

  主持沉吟片刻說:「你先找地方住下,我們要研究一下。」

  那張大苟說:「我腰無分文付不了房錢。」

  主持說:「你想法子克服吧,要出家也總得受些磨難。我們研究後還得報上級審批。哪能象你想的那樣說來就來了?」

  豆兒田平沒聽他倆談完便出來了。一出門兩人便忍不住相視而笑。笑罷即去抽籤。田平抽得大吉之簽而豆兒則是不好不壞,回去的路上便歎說:「要是李亞在,我肯定也是個大吉。」田平則說:「看來我的命硬。廟裡無熟人居然也能克敵制勝。」

  到晚上一直尋到了迪斯科舞廳也沒能找著李亞。有趣的是在那兒竟碰著婦聯的葉編輯。豆兒說:「你到這兒來可是令人驚訝。」

  葉編輯說:「正在搞一個採訪,談舞廳對家庭生活的衝擊。到時絕對反應強烈。」

  豆兒說:「那就提前祝賀你了。」

  葉編輯說:「你上回寫的《正義的勝利》反響也很大的嘛。」

  豆兒說:「哪裡哪裡。不過吳教授現在怎麼樣了?」

  葉編輯說:「算他走運,到底還是給離掉了。」然後便不顧斯文體面而大罵了一通,說是離婚不到一個月就同那女研究生結了婚,市長竟去賀喜,這情況幾乎讓婦聯的人一個個全暈倒在地。豆兒大覺有異峰突起之感,忙興趣百倍地問個究竟。被告之說市長新上任時,婦聯的人都欣喜萬分,料想吳教授的婚是離不掉了。因為早聞說新市長先前是吳教授學校的校長,兩人長期不和。吳教授重提離婚一事時,新市長果然含糊其詞且有譴責之意。不料吳教授一怒之下外出左開一個會右去講個學久久不回,而由他主持的一項科研則是市里重點之中的重點,指望著他在國際上打響的。新市長無奈,只得拍電報去找。電文是:「速回辦離婚。」兩頭後吳教授便出現了。有市長做工作,這次辦得很快,批准離了。很多同志想不通,認為這助長了陳世美的威風;市長說還是從大局著想吧,一切服從科研需要。余副主任在會上專門強調了說:「這項科研成果是要走向世界的。我們為走向世界開綠燈,值得。雖然多了一個陳世美,但同時也多了一個積極的科技工作者,對於社會並沒虧什麼。」這一說大家也就紛紛露出釋然狀。

  豆兒同葉編輯分手時已近十二點。田平說:「這讓我結婚有了信心。」豆兒說:「怎麼講?」田平說:「只要有恒心,想離也還是離得掉的。」

  豆兒笑笑,未語,第二日便匆匆採訪了吳教授,寫了一個專訪。大談其科研的意義和新夫人對教授工作的支持。用了志同道合比翼雙飛風雨同舟齊頭並進諸語。

  主任閱後對全室同人說:「當記者就得有豆兒這樣的素質。兔一樣的快速,狗一樣的機敏,牛一樣的勤奮,羊一樣的順從,以及豬一般的超脫。」

  主任說完後,同室人紛紛恭喜豆兒,說這回豆兒的中級職稱絕對是沒問題了。豆兒說:「若這樣,加了工資定然請諸位喝酒。」

  眾人說好好好,這段日子總算有了個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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