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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奴隸們什麼也不要

  1

  軍隊浩浩蕩蕩,渡過清冽冽的長江。開闊的長江水天浩渺,充滿王者之氣,壓抑得低矮的河岸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破碎。商船川流不息,帆桅疏落有致,江畔,湘軍和徽軍留下的要塞早已無人使用,成為古跡。這樣的景致讓人由不得有些傷感,使得浩浩蕩蕩向前開拔的軍隊顯得沉甸甸的。

  「你怎麼知道你會回到漢口?」葛昌南伸手趕了趕撲面而來的塵土,在搖搖晃晃的車上問烏力圖古拉,「你把人家小薩同志撩撥起來,又晾在那兒,不負責嘛。」

  「當然要回去。」烏力圖古拉閉著眼睛打瞌睡,連眼皮都不動,「事情沒解決,我能讓它留在那兒?」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還有半個中國沒解放。部隊一開拔,哪裡是個停,讓打到臺灣去也不是不可能。你這又撩又晾的,不是耽誤人家嘛。」葛昌南把屁股下面的棉衣小心墊好,「再說,你怎麼就能肯定你能囫圇個兒地回來?要是一顆炮彈飛來,打准了,藥量又大,炸出你的肝腸肚肺,掀掉你的天靈蓋,你去哪兒搞國際大團結?」

  烏力圖古拉喜歡聽炮彈的事兒,葛昌南一說炸出什麼掀掉什麼的他就來了情緒,睜開眼睛,抬起身子朝兩邊看。

  軍隊剛渡過長江,正沿著逶迤的大洪山向通山方向開進,去和白崇禧的桂系軍作戰。軍隊在漢口駐紮了幾天,在地方政府統一提供的木制馬桶裡撒了兩天尿,沒讓上街,相當於路過了這座城市。可是,在城市的魔瓶中浸淫了兩天,兵們一個個都變了,目光往上移了半寸,脖子也硬著,看什麼都用一種不屑的神色,而且沉默寡言,非常深沉。這樣的軍隊,是蓄著什麼的,能鬧出大動靜。

  烏力圖古拉看過他的兵,很滿意地呸了兩口塵土,狗熊挪窩似的往葛昌南身邊湊。

  「老葛,你見過我屋裡那幅畫沒有,就是大廳南牆上掛著的那一幅?」烏力圖古拉嚮往地眯起駱駝眼,天真無邪地說,「你說,屁大點兒孩子,雞巴沒長硬,抓著個肉瓷的女人。又親嘴兒又摸奶子,他是什麼感覺?」

  葛昌南旁顧左右,歪過身子去,示意身後的警衛員把耳朵堵上,再歪過身子來咳嗽一聲,拉長聲音說烏力圖古拉:

  「你狗操的,光問男的,怎麼不問問女的?」

  「女的?」

  「你三十五,人家小薩十八,要屁大也是屁大。所以說,你要得逞。閑不下來,小薩她會是什麼感覺?」

  「還真是的。」烏力圖古拉讓葛昌南那麼一問。問著了,人有些發愣,愣過就發窘地笑,「這事兒,還真沒問過她。」

  「你呀,」葛昌南痛心疾首地搖搖頭,「你呀你呀!」

  烏力圖古拉不聽葛昌南的你呀你呀,他有撓頭的事兒,正為部隊非戰鬥減員的事情上火。

  2

  313師頭一天宿紮汀泗橋,第二天宿紮崇陽。第三天進至蒲圻,耗損報告隨後送來。從武漢出來以後,士兵腳上打泡的居多,四個戰鬥團,超過一半人壞了腳,齜牙咧嘴走不動路。烏力圖古拉一看報告就皺眉頭,把肩上的外套扒下來往地下一摔。撿起來再一摔。簡先民要替師長撿外套,葛昌南伸手攔住,示意他該幹什麼幹什麼,讓師長發情去。

  「你別使怪眼兒,偷偷摸摸地來小動作,」烏力圖古拉沖葛昌南冷冷一笑,「你不是有能耐嘛,有能耐你給破腳們訓話去,先講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意義,再講加強支部建設的作用,把那些臭腳丫子上的泡給講沒了。」

  「那什麼,」葛昌南一點兒也不火,真抓了桌上的駱駝煙往屋外走,走到門口站下,回頭笑眯眯地說烏力圖古拉,「你那件外套,它是後勤配的,屬￿組織財產,你那樣張牙舞爪地破壞它,不對嘛。所以說,老烏同志,請把組織的財產撿起來。」

  通山是李自成兵敗之地,當年如火如荼的農民造反,最後一粒火種就是在這兒讓清廷給掐滅的。葛昌南疑神疑鬼,老是在烏力圖古拉耳邊煽風點火,要烏力圖古拉注意前車之鑒,不要學李前輩,動靜鬧到京城裡,最後廢在一個窮山惡水的地方。烏力圖古拉被這個私塾先生聒噪煩了,免不了下手幹出一些狠事來。13團幾個兵借老鄉的門板睡覺,壓壞了門板,沒賠償就開溜,老鄉追上去,兵還說狠話,說「老子給誰打仗啊!」老鄉告到師部,烏力圖古拉下令,照雙倍價賠償,壓壞門板的兵關起來,餓一天不給飯吃,說狠話的兵餓兩天,連長撤職下排當排長,排長下班當兵,看誰是老子。後勤一個協理員,夜裡溜進老鄉家,硬是糾纏著把一個黃花姑娘給糟蹋了。烏力圖古拉那個火,職也不撤了,飯也不餓了,讓警衛營立刻將淫棍協理員五花大綁,押去村裡,召開群眾大會批,批完再斃人,斃過的屍體懸曝一天,一天后挖坑埋掉,墳頭豎一塊木牌子:某某,山東海城人,1941年入伍,立大功一次、小功三次,三等乙級殘廢軍人,1949年6月因姦污民女正法不貸。

  葛昌南連夜召開全師教導員以上政工幹部會,開到淩晨,回來困得不行,進屋一邊打晃一邊憂心忡忡地說,這樣信馬由韁下去,部隊非失去戰鬥力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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