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鄧一光 > 我是太陽 | 上頁 下頁 | |
八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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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你好 老關從北京回來了,你們終於團聚了,我真為你們感到高興!你瞧,我早說過,不會有事的,什麼事也不會有的,能有什麼事呢?我的話沒錯吧!(對了,這話不是我說的,是老葛說的。我沒說這話。我跟你一樣為老關擔心。唉,我們這些女同志,我們就是沒有他們沉著。) 國內文化大革命的情況我們這裡都聽說了,有一些消息,但消息仍然不靈通。毛主席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寫得真好!你能給我收集一些這方面的資料嗎? 順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戰鬥敬禮 德米 1967年 1月 3日 烏雲: 老葛這些日子情緒有些反常,平時他總是樂呵呵的,是個大大的樂天派,可最近他的心情老是不好,整天耷拉個臉,話也不愛跟我說了。 求你給我找的資料,怎麼沒見寄來? 順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戰鬥敬禮 德米 1967年4月11日 烏雲: 又有幾個月沒收到你的信了,怎麼回事兒?又出了什麼問題? 來自外交部的消息越來越少了,有消息說外交部也動了起來,革命造反派們已經開始向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開火了,從他們手中把無產階級外交部的權奪了回來。我們這裡也動了起來,後勤已經成立了紅總司組織,他們希望我也參加。老葛這是胡鬧,我不知道老葛是不是太保守了,他照理說是敢沖敢打的,他不是保守派,但是他對後勤紅總司的事很反感。我怕老葛犯立場錯誤。也許他是對的,但誰知道呢?最近我被很多事鬧得越來越糊塗了。 給我寫信,告訴我國內的事!告訴我你的事!我想知道一切! 德米 1967年 6月 22日 烏雲: 我們已經接到外交部群眾組織的通知,要我們回國參加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使館的工作基本上癱瘓了,各部門都已經奪了權,使館成立了三支造反派組織,昨天他們衝擊機要室,老葛很惱火,讓他們滾出去,否則他就把他們送上軍事法庭。老葛這回可把漏子捅大了。朱大使夫婦想回國,昨晚把老葛找去談了一夜。老葛今早對我說,我們不走,說什麼也不走,沒有正式命令,死也死在陣地上。老葛說這話時很嚴肅,臉色很嚇人,這些年來,我很少看到他有這個樣子。 從國內來的消息紛紛雜雜,莫衷一是,讓人犯迷糊。前幾天剛果武裝部隊參謀長的夫人問我,中國出了什麼事,不是共產黨執政嗎?怎麼又要奪共產黨的權?我很尷尬,不知該怎麼回答她。 我很擔憂。 不知會發生什麼。 依然沒有你的消息。 德米 1967年8月6日 龐若飛坐在他那間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條的辦公室裡,緊闔雙眼,宛如入定。 冬天的重慶在大多數早上都是有霧的,從兩江之間生出的濃霧將整個山城都籠罩得嚴嚴實實的。這時城市就像浸泡在乳白色的液體之中,人在街上行走就像走在迷宮裡,誰也看不見誰,四周盡是影影綽綽的影子,路上與人相會,你只知道那是個人,但你看不清他的臉,也不知道他是誰,就是情人之間擦肩而過也只有心跳,沒有明白。冬天的重慶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 龐若飛這個人有時候也像冬天的重慶一樣,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印象。他個子不高,大約一百七十公分左右,身材精瘦但很有力量,他總為自己的力量而驕傲。他的眼睛小而有神,臉頰瘦長,讓人想到一面堅實陰冷的峭壁。 他是1943年在遼西入伍的。他加入的是一支地方部隊。1948年他轉入正規部隊任排長,打過一些仗,但前期基本上是躲躲藏藏,後期基本上是追追攆攆,沒有真正的作為。他出生于一個武林世家,祖輩三代做縹客,他跟著父親也習了一身武藝,憑著這個,1953年他被調到總後勤部大院,先後任警通營連長,副營長、營長。大比武的時候他露了一手。本來沒有他的事,他是跟隨總後首長觀摩一場全軍技術尖子的對抗賽,濟南軍區一個叫張世和的排長捅倒了一百二十個靶子,獲全軍對抗刺殺狀元,他覺得這不算什麼,他要求試一下。非戰鬥部隊的軍官要求在全軍技術尖子對抗賽上向野戰部隊的尖子挑戰,這對在場的首長們都是一種刺激,一個開得恰到好處的玩笑。總後的首長想,我也不能光給你們提供穿甲彈和防蚊油,我也練練,練不好,充其量是一熱情的票友,丟不了什麼臉。他被允許了。當他手執一支五六式新式步槍出現在首長們面前時,那些玩了半個世紀刺刀的老將軍們立刻感覺到他行。他果然沒讓他們失望。他一氣捅倒了一百四十九個靶子。他把那些靶子捅得七歪八倒,零落不堪。龐若飛立刻受到總後首長的青睞。他給總後長了臉,給總後的當家人長了臉。想一想,管汽車大炮被服軍糧的糧草軍中半道殺出一個狀元,這還不讓人大跌眼鏡?他成了首長的紅人,為此他被授予一等功臣,全軍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的標兵。他和首長的關係日益密切,他可以自由出入首長的辦公室和家裡。他管首長的夫人叫阿姨。他把首長的保衛和服務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在極短的時間內,他被連續提升,由正營迅速躍至正師,成了一名炙手可熱的作訓軍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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