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鄧一光 > 江山 | 上頁 下頁 | |
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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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縱兵臨城下時,文華正在城內佈置護廠護市護校的事,忙得不可開交。這時她正由負責保衛工作的地下党負責幹部關中行等陪同著,前往一家茶樓與盤龍市警察局長見面。眾人來到茶樓前,文華發現盤龍大學青年教授鮮于傑跟在身後,皺了皺眉頭,站下問,你怎麼跟來了?不是要你呆在機關裡嗎?我在工作,你不要老是跟著我好不好?鮮於傑是個認死理的人,不看人的臉色,振振有詞地說,你工作,我也在工作,我是你丈夫,我得對你的安全負責。文華沒好氣地說,丈夫是假的,不是真的,對外你可以這麼說,查戶口時你也可以這麼說,你負責的就是這個。說罷,文華領著人進了茶樓,鮮於傑愣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茶樓二樓的一間雅座,臨窗能看見浩浩蕩蕩的長江。警察局長坐在靠椅裡慢悠悠地喝著茶,幾個隨從在一邊玩著除紅譜。隨從們圍成一堆擲骰子,「渾花」、「素葉兒」、「節節高」、「么二三」地亂叫著。警察局長呵斥部下說,嚷嚷個什麼?下彩的不要多嘴。一個警察討好道,您老人家也來湊個樂?警察局長很有興趣地問,玩多大?警察著臉說,兄弟幾個本兒小,兩個錢一帖。警察局長撇撇嘴,不屑地端起茶碗。樓下一聲吆喝:糖麻花――鹽麻花――饊子枯麻花――金牛酥麻花――隨著吆喝聲,文華等人邁進雅間。警察們緊張地丟開葉子牌,站起來,伸手去抓槍。關中行等人見狀,也把掖在懷裡的槍抽出來,抓在手上。雙方緊張地對峙著。警察局長坐在原處沒動,端起蓋碗茶喝了一口。文華一臉平靜地走到警察局長面前,在他的對面坐下。 警察局長抬眼看了看文華,拉長了聲音道,你就是張鳳英?文華笑了笑,說,真名文華。警察局長愣了一下,把茶碗放下,盯著文華說,你就是文華?通緝了你一年,材料整了不少,你的故事也聽說了不少,就是沒見著人,現在總算見著了。文華說,讓你勞累了,不過以後還會常見。警察局長問,這話怎麼講?文華說,解放軍就要進城了,盤龍市就要解放了,你也用不著通緝我了,說不定將來我們還能共事,一齊建設新的盤龍市。警察局長說,你叫我來,就為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你怎麼肯定共軍就能進城?難道國軍在城外那五個整編師是吃素的?文華說,解放盤龍市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只要你在解放軍進城之前,協助我們做好城裡的治安工作,在解放軍進城之後,下一個命令,集中武器和人員等待處理,不得負隅頑抗和破壞城市秩序。警察局長說,你不是我的上司,我憑什麼聽你的?文華說,我代表共產黨盤龍市臨時委員會和你說話,你只能聽我的,沒有選擇。警察局長說,我要是不聽呢?文華說,那我們以後就不會常見面了,當然更不會一起共事。警察局長說,我對那個不感興趣,我們這種人,吃的是百家飯,喝的是百家酒,只要在盤龍市里落下腳的,你就得供著咱們;打心眼裡,也知道是個讓人記恨的角色,可咱們到底是為盤龍市老少爺們淌過汗、出過血了,講身份,比不上扛槍吃軍餉的大兵哥哥;講臉面,比不上戴鋼盔勒皮帶的憲兵兄弟,可火氣一點不比人家小!文華說,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考慮我的建議?警察局長說,對!老實告訴你吧,我也算在場子上混得有年頭了,知道天亮六個時辰就有天黑六個時辰,日頭總得變化,三天前就把老婆孩子送走了,如今我是光棍一條,沒什麼好擔心的。你不是讓人通知我來嗎?我來了,我來不是袖了手屁顛兒屁顛兒來的,兄弟我也帶了幾支傢伙來,拿出來比,件件比你的拿得出手。 別看解放軍還沒進城,就是真進城了,來個十萬八萬,把盤龍市擠成豆餅,這最後時刻,我也能拿你做個墊背的。警察局長把臉一抹,喊了一嗓子:來人哪!幾個隨從沖過來,槍口逼住文華等人,鮮於傑大驚失色,沖上前去,擋在文華前面。關中行等人急忙抬起槍口,指向對方。一時間雙方劍拔弩張。這時,十幾個埋伏在茶館包間裡的警察執槍沖了出來,將關中行等人圍了個水泄不通。關中行等人沒想到對方不光茶室裡有人,還另外設了埋伏,自己落了個敵眾我寡之勢,不禁臉色大變。 警察局長嘿嘿一笑,拎起壺來,往自己的茶杯裡續了水,說,是你們自己放下傢伙呢,還是我親自動手?我這幾天忙著給國軍當差,累了,你們就自己收拾吧,槍栓下了,傢伙自己背著,先跟我回局子,能不能在一起共事,回局子再說。文華臉不變色,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警察局長愣了一下,冷笑道,到底是共產黨地下城工委負責人,大義凜然,臨危不懼,佩服,你要是能把這股豪氣保持到最後,我蘭某人才真佩服你。警察局長話沒說完,臉色變了――一支手槍的槍口抵住了他的腰眼,握槍的人是一直站在警察局長身後的警察局政治組長何斌。警察局長回過頭來不解地看著何斌說,你?何斌厲聲道,盤龍市警察局政治組組長、中共地下黨員何斌,少廢話,叫他們把槍放下! 警察們見狀,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有幾個警察把槍放了下來。警察局長急了,制止眾警察說,別收傢伙!別上他的當!他們人少,咱們人多,和他們拼!說罷,警察局長翻身起來,率先和何斌扭成一團。何斌用手槍柄在警察局長腦袋上敲了一下。警察局長捂著腦袋歪倒在椅子上,腰間的槍迅速被下掉。何斌轉身把槍口指向蠢蠢欲動的眾警察,刷地拉開衣襟敞開懷――在他懷裡,整整齊齊捆著一排烈性炸藥。何斌朝警察們吼道,別說你們就這些人,就是再來兩車,只要我手一摁,都把你們炸成肉醬!兄弟們,識趣的都把傢伙放下!眾警察被威懾住,紛紛收了武器。警察局長捂著頭又氣又惱地看看何斌,又看看文華,然後垂頭喪氣地說,我……我聽你的。 收拾掉警察局的人,文華帶人從茶館裡出來,把鮮於傑拉到一旁小聲說,別動不動就往前沖,子彈不是粉筆,真能傷人的,你那個書生身體什麼也擋不住。鮮于傑回文華道,我知道子彈不是粉筆,我能擋多少就擋多少。關中行等地下党幹部們在一旁聽後都笑了。 文華也被鮮于傑的書呆子氣逗笑了,說,那有什麼用?鮮於傑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的話好笑,認真地對文華說,共產黨把你交給我,我就得負責,就算擋不住子彈,我也要先死在你前面。 文華被鮮於傑的話觸動了,一時說不出話來。正在這時,文華的侄女文小妹從遠處氣喘吁吁跑來,一臉焦急地告訴文華,半小時以前憲兵二大隊接到的命令,盤龍市所有監獄裡關押的政治犯已被全部提出來,拉往江南五子廟江灘全部槍斃。文華一驚問,什麼時候的事?文小妹說,我來的時候第一監獄的政治犯已經被拖上車了,劉和林說他沒有辦法阻止屠殺,他在身上捆著炸藥隨憲兵二大隊去,如果我們的人不到他就只好點火和劊子手們同歸於盡了!關中行緊張地問文華怎麼辦?文華稍加思索,對一位年輕的幹部說,王鐸,通知蔡士雄,要他帶別動隊和敢死隊趕往五子廟,到那裡和我會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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