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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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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願意得罪一大堆人,成全來雙揚一個人。再說劉老師的侄子,對他也不薄,他不能隨便就把他趕出房子,讓大家住到大街上去?來雙揚不是已經有房子住嗎? 一個單身女人,遲早要在吉慶街傍一個大款的,要那麼多房子做什麼?張所長在房地部門工作了一輩子,積累了非常豐富的經驗:首先,我們的幹部,做工作不是要立竿見影地解決什麼問題,而是要搞平衡,和稀泥,維護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 其次,不給當事人弄得難度大一些,以後誰都愛生事;再說,難度大了,跑斷當事人的腿了,到時候當事人只會更加感激你。 張所長的這一套工作方式,來雙揚太瞭解了。 來雙元都不太瞭解。來雙元當兵那麼多年,復員回來還在省直機關車隊,但是他依然思想簡單,說話牛氣,他曾經質問張所長:「你辦事拖拉,陽奉陰違,專門為難老百姓,這是我們共產黨的作風嗎?」張所長一句話就把來雙元頂了回去。 他說:「那你以為我們房管所是國民黨?」吉慶街長大的來雙揚,絕對不會像來雙元這麼行事和說話。她不會找張所長據理力爭的,不會用大話壓人,不會查找各種政策作為依據。她常來坐坐,只談家常,展示展示跑斷腿的苦模樣,同時小恩小惠不斷。見機行事地逮住張所長,一旦逮住,她就用盡天下的軟話哀求。 今天來雙揚逮住了張所長。 今天來雙揚不上哀求的套路了,今天來雙揚要使用殺手鐧。 張所長以為來雙揚請的晚飯,不過是在吉慶街罷了。可是沒有料到,來雙揚讓出租車司機把車開到了香格里拉飯店。在五星級飯店進餐,張所長還是很喜歡的。 但是來雙揚這麼隆重,張所長就有一點兒心慌了,是不是來雙揚又有什麼新的過分的要求呢? 一進飯店大堂,張所長就說要上一回洗手間。 在洗手間裡,張所長洗了一把臉,面對洗手間華麗的大鏡子,張所長自己給自己打氣了一番:不就是香格里拉嗎?來雙揚難道不應該請?多年來,他們房管所為來雙揚他們維修這些上百年老房子,投入了多少經費,花費了多少心血?來雙揚是應該請的。香格里拉這種飯店,如果不是住戶請客,像張所長這種房管所的幹部,進來的機會極少,張所長又不是傻子,他當然沒有必要放棄這個機會。 來雙揚能夠有什麼新的要求呢?不就是兩間房子的產權問題嗎? 工作上的事情,張所長知道怎麼辦。來雙揚想要擁有兩間老房子的產權,多麻煩的事情啊!別說請張所長吃香格里拉,就是吃北京釣魚臺國賓館,也不過分。 現在的人們都要求別人替他著想,為他服務,他能夠反過來考慮一下別人的利益嗎?來雙揚這個女人還算不錯,還是比較懂事的。她已經說了,她今天請客是因為她贏得太多了。牌場上的請客,好玩而已。去吃吧! 張所長自己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坐在鋪著雪白桌布的餐桌旁邊,神情就很自然了。來雙揚請張所長點菜,張所長不肯點,推說對菜式沒有研究,不會點。 張所長怎麼能夠點菜呢?畢竟他是所長,來雙揚是一個賣鴨頸的女人。張所長與比他地位低的人出去吃飯,向來都是別人點菜。他只是超然地說:「我吃什麼?我吃隨便。」況且,來雙揚請客,張所長點菜,他就不好意思點太昂貴的菜了,可是既然吃香格里拉,就應該吃一點兒昂貴的菜,要不然,還不如在吉慶街吃呢。 張所長不肯點菜,來雙揚也不堅持了。來雙揚請張所長點菜,也是一種姿態,表示尊重而已。來雙揚像黑夜裡的蠟燭,心裡亮著呢,這菜,當然是由她自己來點了。 既然來了香格里拉,既然今晚要用殺手鐧,那就豁出去了。來雙揚點了一道日本北海道的鱈魚,點了北極貝,點了蟲草紅棗燉甲魚,這是一道藥膳,滋陰益氣,補腎固精的。張所長在讀菜譜,聽到這裡,著實有點感動了,他又不是什麼大幹部,來雙揚也這麼下本錢點菜,他的面子也足夠光輝了。張所長連忙打斷了來雙揚,說:「行了行了。兩個人,吃不了那麼多。再說,這些菜的蛋白質也太高了,我這個年紀吃不消的,還是清淡一點好。把甲魚換成冬瓜皮蛋湯吧,我最喜歡喝這種清淡的湯。」來雙揚說:「張所長,別別別!甲魚一定要的,咱們人到中年,就是要注意滋補,再來一個冬瓜皮蛋湯不就行了。」 有服務生在一邊,張所長不好意思堅持。他只得告訴著服務生說:「小姐夠了!小姐夠了!」話題就是從這個時候,順水推舟開始的。來雙揚的語言表達,有一個了不起的本事,這就是:顯得特別真誠。要論嗓音的好聽,要論形體與語言的配合,來雙揚都不及她的妹妹來雙瑗。武漢有一句民謠,說:十個女人九個嗲,一個不嗲有點傻。女人的關鍵是要會嗲。來雙揚就在於她非常會嗲。會嗲的女人不是胡亂撒嬌,是懂得在什麼場合使用什麼姿態。來雙揚深諳嗲道,她說話時候的真誠感便是來自於對嗲的精通。來雙揚說鴨頸好吃,可以說得誰都相信。 現在來雙揚說話了。她說:「張所長,我說句良心話,你真是一個好幹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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