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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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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雙久鼻涕眼淚都下來了,聲音跟動物的哀叫差不多。來雙久從小就嘴巴甜,討人喜歡,現在還是。不過現在只對來雙揚一個人嘴巴甜,現在久久對其他人都很冷漠。來雙久對來雙揚的討好賣乖令來雙揚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頭,來雙久立刻破涕為笑,說:「大姐你趕快回去睡覺,你晚上還要賣鴨頸呢。大姐你不要太累了,要保重自己,爭取能夠跟卓雄洲結婚。等我回去,我首先就要找他談談。 我要把香蕉拿進去放好了。你們走吧,走吧。「來雙久急得抓耳撓腮,說話飛快。他僅有的理智,只是存在於香蕉和來雙揚身上。 來雙揚說:「久久啊,我就等你找卓雄洲談了。」來雙久說:「沒有問題。姐姐,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來雙久走了。他忘記了來雙揚身邊的九妹,回到他那到處是鐵柵欄的宿舍裡去了。那是什麼宿舍,完全是關動物的鐵籠子。九妹看著那鐵籠子,狠命跺了一下腳,捂住臉嗚嗚哭起來。 回到吉慶街,來雙揚還是把九妹帶進了她的房間。現在,來雙揚對九妹很柔情了,說:「哭吧。痛哭一場吧。我媽生下他就去世了。他是我這個大姐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我丟不下他。他是我的孽障,我逃不出自己的命了。你呢,從今天開始,死了這條心,走自己的路吧。」 這是吉慶街的白天。平靜的白天。大街通暢,有汽車正常地開過。 07 一個下午,來雙揚走進了房管所。 這是房管所快要下班的時刻,或者說實質上已經下班了。政府機構的末梢,還是社會主義大鍋飯,總是緊張不起來。 來雙揚是來請張所長吃飯的。但是辦公室還有兩三個人,來雙揚沒有直接地說請張所長吃飯,也沒有鬼鬼祟祟地說請張所長吃飯。來雙揚不能讓張所長難堪。 來雙揚把她隨身的包往房管所的辦公桌上一甩,一屁股坐在辦公椅上,蹬掉自己的高跟皮鞋,做出累極的樣子說:「哎呀把我累死了。」張所長在看報紙。 他還是堅持看報,沒有改變姿態。張所長知道來雙揚經常跑他們房管所的目的是什麼,她想要回他們家從前借出去的那間老房子,還想儘快辦理她目前居住的這間房子的過戶手續。 來家四個子女,就她跑得勤,就她理由充足,她想獨吞房產,這個女人不簡單。 房管員哨子說:「逛商店去了?買什麼好東西了?」 來雙揚說:「現在有什麼好東西,什麼東西都打折,給人的感覺東西都賤。」 哨子說:「打折還不好?我就是喜歡打折。現在不打折的東西我都不買,就等著它打折。」來雙揚不能再讓哨子胡扯了。哨子是一個喜歡胡扯的中年婦女,說話嗓音尖利如哨,家常談起來,盡是雞毛蒜皮,沒完沒了。來雙揚巧妙地把話題繞到了自己的思路上,來雙揚說:「哨子你是對的。哨子你做的事情沒有不對的,以後我要向你學習。現在,我的包裡有一點兒零食,拿出來大家分享。接下來我要托你們的福,在這裡休息一下。咱們邀請張所長來一場'鬥地主'怎麼樣?閑著也是閑著,無聊啊。」 「鬥地主」是一種撲克牌的玩法,目前正風靡武漢三鎮。張所長對於「鬥地主」的酷愛,來雙揚是早就知道的。當哨子從來雙揚的包裡拿出了一堆袋裝的牛肉幹、薯片和南瓜子以後,張所長放下了報紙。 張所長也是一個聰明人。張所長看報紙的時間夠長了,架子端足了,是給來雙揚一個臺階的時候了。張所長沒有必要得罪來雙揚,來雙揚在吉慶街那還是相當有本事的。張所長在吉慶街吃飯,也夠受照顧的了。張所長也快退休了,他不想退休以後走在街上,鄰居街坊都不理睬。再說,張所長實在是喜歡「鬥地主」,也實在是喜歡有來雙揚參與的「鬥地主」,這個女人出手大方,有牌德,並且還比較漂亮。 張所長放下報紙,說話了。他說:「還是揚揚有錢啊,又給我們派救濟來了。」來雙揚說:「哨子你看你們張所長,崩潰吧?帶一點兒零嘴來吃吃玩玩,也要被他奚落一番。」哨子不是聰明人,絲毫感覺不出來雙揚與張所長的暗中較量,跑過去打了張所長一巴掌,教訓人說:「不要欺負揚揚好不好?像揚揚這麼關心我們的住戶有幾個?」 張所長不與哨子這種不聰明的人鬥心眼,連忙平易近人地說:「好好好,我官僚,我檢討。」來雙揚說:「張所長真是一個平易近人的好幹部。」 「鬥地主」就這麼開始了。牌這麼一打,關係也就貼近了。大家互相嘲笑,指責和埋怨,說話也就沒有分寸了,動不動,手指就戳到別人的額頭上去了。 張所長的手指也戳了來雙揚幾下,來雙揚也回敬了幾下。來雙揚手指上是鑲了鑽石的,張所長就說自己挨了「豪華」的一戳,大家便敞開嘴巴笑。坐到一起打牌,氣氛來了,機會也就來了。趁哨子去上廁所,來雙揚對張所長說:「對不起,今天我贏你太多了,不好意思啊。」 其實來雙揚並沒有贏太多,她就是來輸錢的。 她的策略是先贏一點點,後輸多一些,這樣輸得就像真的。 張所長說:「光說不好意思就行了?」來雙揚說:「我請你吃晚飯好不好?你這麼廉政,敢不敢和我出去吃飯?」 牌場與酒場一樣,是鬥智鬥勇鬥氣的地方,輸家是不能對贏家服軟的。張所長說:「有什麼不敢?廉政就不吃飯了?江澤民還宴請克林頓呢。不就是吃個飯嗎?」 來雙揚說:「那好。那就說定了。」來雙揚的第一步成功了。其實來雙揚今天沒有逛什麼商店,高跟皮鞋也沒有把腳磨疼。如果來雙揚不來這麼一場精心的鋪墊,只怕張所長不肯受她一請。不是張所長不愛吃飯,張所長愛吃飯。房管所在「久久」的掛賬,也有幾十筆了。張所長是太聰明了,他知道來雙揚的目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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