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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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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了嗎?」立雪小聲問,她覺得淚水又要奪眶而出了。 「媽媽也沒錯到哪去。她聽了一些關於你的閒話,也是為了我們好才那樣的。當然,我一點兒都不相信那些鬼話,也不準備要你解釋什麼,我信賴你,尊重你。只是你千萬別和媽媽僵著,她畢竟生養了我呀。」 立雪移開了頭,以便看清楚海天的表情。在被子裡,她一再掐自己的大腿,那敏感的痛覺告訴她海天不是在隨口說夢話。 海天仍然繼續說著:「你呢,的確有個弱點:太理想化了。這在一個成年婦女來說不合適。懷著許多虛無縹緲的幻想,自然就不能安心地生活。立雪,你不再是少女了!」 「是啊!」立雪唉了一聲,心裡沉沉地痛。她轉過身,不再言語了。一時間,房間裡靜極了,連顏色都是靜的,立雪在這死寂中看清了一條橫在她和海天之間的鴻溝。傷心、淚水、爭吵、言和都無法填平這鴻溝,因為它是和愛伴隨而來的,有愛就有它。窗簾陡然暗了,大概對面樓誰家的燈滅了。立雪驀然心驚肉跳,她身體裡的什麼東西也滅了。海天見立雪沒有抗爭,態度是出奇的溫和,很高興,從後面貼上來抱住她,親她的頭髮。立雪卻毫無反應,她不再覺出海天是個男人。此時此刻,她身心交瘁,只渴望有一張自己的小床,乾燥潔淨柔軟,一個人自由地鬆弛四肢,香香地睡上一覺。 14 立雪沒有向婆婆道歉,也沒再與丈夫爭論什麼,自然更沒有摔門踢凳之類的粗暴舉動,話倒是少了許多,面上卻含著安詳冷漠。江老太太對媳婦是不屑一顧的神情,連同對兒子也是愛理不理,兒子真正是有了媳婦忘了娘了,傷心到這一步,平日的刻薄言語反而一句也懶得說了。江老倒是分外高興起來,四處走動,指指點點,說這個家總算考慮到了老頭子的需要,他需要一個安靜的晚年。海天認為一場暴風驟雨在一夜之間被他平息了,縱然婆媳一時不講話,這局面也夠不錯了。立雪冷笑都笑不出。欲哭也無淚,在家裡舉手投足全不自在,四周冷冰冰的,好端端幾個人全都是不可理喻的瘋子一樣——除了城城,但城城又太小了。 鐘瑾病了沒來上學,立雪獨自尋了教室的一個角落坐著。聽著課,往往走了神,一味看著窗格子上啁啾的麻雀。趙如嶽在課間來了,叩了叩立雪面前的桌子,立雪猛丁睜大眼睛,好一會才轉過神來,勉強笑一笑,更流露出滿腹隱衷。趙如嶽心一熱,趕緊低下眼睛。他在這個心地坦誠的女人面前感到了一絲慚愧,她是這樣的胸無城府,而他的心又太深了。但趙如嶽的慚愧一閃即逝,同時有千百條理由證明他是對的,誰又知立雪不是更加高出一籌,明知他喜歡哀婉而故意做出這哀婉迷惘的樣子來誘惑他呢?梅子就很會這一手,她變化各種姿態聲調對付各種男人,結果各種男人異口同聲讚美她。梅子公開聲言女人天生喜歡誘惑別人。立雪不也是女人?趙如嶽想還是按計劃進行吧。 趙如嶽問:「鐘瑾呢?」 立雪道:「病了。」 趙如嶽說:「嚴重嗎?」 立雪說:「大概不重。」 「糟糕!」趙如嶽自我解嘲地一笑,「那就算了吧。」 立雪好奇,問怎麼回事,趙如嶽先不直接回答,卻說:「今天你看上去就像蒼白的沙漠,和有時候我對自己的感覺一樣」。家庭為何物?為什麼不能給人真正的溫暖卻又不能叫人擺脫它?」 一句話打中了立雪的要害,她扭過頭,閉上眼,用手指按住嘴唇。 「對不起!立雪,對不起!」 立雪搖了搖指頭,淒然一笑,有聲沒氣地說:「沒什麼。」 趙如嶽這才說他是有感而發這些廢話的。因為明天是他三十八歲的生日,梅子給忘了,居然說明天一天安排太滿,回不了家。他想請立雪和鐘瑾吃一頓飯,慶賀一下,可惜鐘瑾病了。趙如嶽又自我嘲弄地笑笑,說:「立雪,你看,我也許就是個孤家寡人的命。明天我最好還是一個人抱瓶酒,喝它個醉死。」 立雪說:「明天我接受邀請。」 趙如嶽拿過一張紙,在上面寫道:「謝謝!你!我的朋友!」寫完將紙推給立雪,起身走了。立雪將紙條攤在書本上,暗暗念著,心裡說道:倒是要謝你,趙如嶽。她自慰:幸虧她還有朋友。 第二天立雪告訴海天她晚上有事,不回來吃晚飯。如果海天詢問原因,立雪準備實說出來是趙如嶽請吃飯,然而海天的第一問題是:「那誰接城城?我也有事回來得晚。」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六十四天是立雪接的兒子,無論春夏秋冬,風霜雨雪;無論她多忙多累,她總是排除萬難按時趕到幼兒園。一天的通融難道都沒有!立雪柔中帶剛,說:「我肯定回不來,我的事也重要,你另外安排吧。」 海天頓時抓耳撓腮,這才問一句:「你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立雪說:「加班。」 說完,一種報復的快感使她禁不住昂起下頦陰陰地一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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