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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第四十六章

  蔡素芬還沒有這麼感動地看過戲,就是看《雷打張繼保》,也哭過,都不像今晚這樣傷感。她其實才看了戲的後半截,是桃花進府以後,她才從醫院回來的。看著小小的桃花,在崔府受的那個窩囊氣,她就在聯想自己。雖然自己比桃花大許多,也經見過一些世事,但桃花在崔府所受的氣,她還是能體味得出的。她甚至覺得,刁菊花比桃花的那個婆婆更刁毒,更過分,桃花在崔府,逼得急了,還反抗,甚至故意搞些小破壞,但她在刁順子家裡,幾乎連螞蟻都沒踩死過,仍然得不到刁菊花的認同,並且還在變本加厲地傷害自己。想著中午回家時,給猴子做飯的那一幕,她到現在心裡還有餘悸。那是在公開攆自己了,就像戲裡那個婆婆,把桃花堵到一個地窖裡強逼必須離開崔府一樣,她覺得自己再賴下去,真的是會遭暗算的,刁菊花什麼事都是能幹出來的。

  儘管如此,她心裡還是記著順子的好,自己在那麼艱難的時候,來到舉目無親的西京城,是順子收留了自己。她理解順子的難處,但這種日子的忍耐,卻是有限度的。開始她覺得什麼樣的羞辱、痛苦,都是能承受的,可一年四季都這樣,並且越來越厲害,她心裡就在犯嘀咕,有些想打退堂鼓了。刁菊花中午對自己的態度,她沒有告訴順子,告訴了也沒用,何況順子這一段時間,也是焦頭爛額的。戲裡那個能寫詩的崔護,雖然比順子學問大些,人也混得鮮亮,但性子卻是一樣的窩囊,家裡人欺負起桃花來,他也只是生悶氣,卻不能為桃花公開做出任何一點事情來。直到眼睜睜看著把人攆走,上吊,就是哭天搶地的,也不能讓愛著的人起死回生了。素芬就想到了自己先前的那個男人,為了尊嚴,竟然能拿刀,把仇敵一刀刀片了,宛J了,那是怎樣一種男人的氣概呀,那時她還覺得那個男人是太狹隘,太粗野,太莽撞了,可與順子一比,又覺得順子是太窩囊,太癟三,太扶不起的豬大腸了。

  更讓她糾結的是,與三皮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這傢伙真能纏,把她是朝死裡纏哩。說實話,她真的很討厭這個始終喜歡待在陰暗拐角幹活的男人,但他對素芬又是真的好。順子一進入裝台狀態,就好像自己成了領導,只操心與上邊的關係,操心與所有拿事人的關係,操心看錢能不能領到手,看主家能不能提高一下盒飯的標準,給裡面多放一顆煮雞蛋,或者多弄一個雞腿什麼的,常常把她的存在,就徹底忘了。而三皮始終只注意著她,關心著她,哪怕天塌下來了,也先看壓著蔡素芬沒有,要是沒壓著蔡素芬,那就讓它塌去。順子曾經對她說過,三皮人也好著哩,就是太自私,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人。可她要是倒了,三皮絕對能趴到地上,把她撐持起來。這兩天經管猴子,都是因為順子派了她,要不是派了她,三皮才懶得去經管什麼人呢。先前,每每在沒人的時候,三皮要在她跟前動手動腳的,他一提順子,他還有點收攬,畢竟他還是記著一點順子好的,尤其是他眼睛不好使,順子對他從來都是有所照顧的。可現在已經不行了,再說順子,他還是要摸,要動,幾乎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她既不能喊,也不想告訴順子,這事就愈演愈烈了。

  前一段時間,在外面租地方粘桃花網子景,順子離得遠,三皮的膽子就越發大了。有一天,他甚至強著要跟素芬親嘴,還讓素芬打了一耳光,可打歸打,纏歸纏,最後硬死乞白賴著,到底把素芬的奶還是摸了。素芬也是看著他挨了耳光後,情緒低落,不幹活兒,也不吃飯了,沒辦法,才讓他摸的,並且摸了好久,把兩個奶捏了又捏,揉了又揉,最後他甚至激動得眼淚都下來了,說:「我都有幾年沒沾過女人了。」素芬說:「你家裡不是有女人嗎?」三皮說:「不白你笑話,早跟別人跑了,我不想讓人知道,知道了都笑話我呢。」三皮摸了,揉了,捏了,還死不丟手,還要把嘴伸進去,素芬就把他的頭一掌推開了。她也知道,這個先例沒開好,有了初一,就會有十五,可當時那情緒,她自己也沒控制住,就半推半就地讓他捏了好半天。她跟順子,就是開始見面時,還有過比較密集的柔情生活,後來一忙,兩人勉強回家睡一次,順子累得一進門,便撲倒在床上,連衣服都沒力氣脫,就呼呼睡著了。她畢竟才是三十幾歲的女人,何況過去那個男人,把這事看得比吃飯都重要,一天不忙活一回,就好像餓得慌。與那時的日子比起來,現在就幾乎是出家人的生活了。那天,三皮也是把她勾引到技術學院一個最黑暗的拐角裡動的手,放了寒假的學校,好多地方都是空蕩蕩的,一個人走著都害怕。三皮摸了奶,還想做其他事,被她斷然拒絕了。三皮有些硬下手,她就把三皮的胳膊都差點扭脫臼了,並且警告說:「到此打住,聽見沒有?」三皮沒答話。

  在醫院看護猴子,晚上電梯裡沒人,三皮甚至在電梯裡就把手伸進她的脖項了,還沒等她緩過神來,那手就已經探到了胸脯。她惱了,並且還踢了他一腳,踢的就是他那不老實的地方,她是想讓他記住教訓。可踢歸踢,三皮還是死纏著不放,她就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路數。剛才到劇場來,也是沒辦法,故意來躲的。中途三皮甚至也來劇場了,是她罵了幾句,他才返回醫院去看護猴子的。可手機裡,信息就發個不停,不知哪裡學來的那些歌詞,都是些愛得要死要活的句子,素芬就覺得怕要出事。她也不知該咋辦,不知該不該給順子說,想來想去的,還是覺得不能說,也不好說,說了是給順子出難題。順子已經夠難的了。

  戲排結束了,那個靳導又講了半天話,多數都跟他順子有關。有幾片景,要求連夜弄下來修改,說明天一早連排就要用改過的。蔡素芬看見順子瓜不卿卿地站在舞臺中間,一句話沒說,就跟大吊他們一起開始下景了。從半空先降下來的,是崔府的壽堂,靳導嫌顏色紅得不正,要求連夜再敷一次色。佈景下得急了,把在下面接景的順子,一下砸得坐在了地上。蔡素芬看見,順子開始是坐著的,緊接著,就躺倒了。她急忙跑上臺,看是咋回事。順子氣得低聲跟她說:「你猜我這會兒想幹啥?」素芬搖搖頭,順子說:「我就想把靳導那個母夜叉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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