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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憶秦娥雖然心裡總有那麼些不待見劉紅兵的地方,可這深更半夜的,能到九岩溝來找她,還是有些讓她感動。尤其是在那麼多人說她壞話以後。她堅信,劉紅兵是聽到過的。但他依然這樣對她纏繞不休。不像封瀟瀟,竟然就那樣快地燭滅線斷、煙消雲散了。她似乎突然對劉紅兵生出許多好感來。

  她娘不停地悄聲叨咕:「對人家熱情些。你是前世燒了高香,懂不?你姐夫說,紅兵他爸的官,比縣太爺都大呢,你還擰呲個啥?小心把肉熬成豆腐價了。」她也知道,娘更多的,是喜歡人家的家世。老覺得這麼大個官的兒子,攀上,就是易家祖墳冒青煙兒了。當然,娘也喜歡劉紅兵的外貌。老說是一表人才,百里、千里挑一的。加之劉紅兵又會親熱,就把娘給徹底征服了。她始終覺得,這是一件飄在半空的事。她不喜歡這種類型的人。她喜歡的,還是封瀟瀟那種不動聲色的愛。可封瀟瀟卻給了她如此致命的打擊,幾乎也是不動聲色地,就改弦更張了。這讓她失望透頂了。她甚至都想過,如果封瀟瀟還愛著她,她都準備給單團長提請求,把瀟瀟也調進省秦來。她覺得他們配戲,是不言自明的默契。可惜一切都不存在了。劉紅兵反倒成最後的選擇了。

  劉紅兵的確有劉紅兵的特點,到了九岩溝,絲毫也沒有大少爺的作風。相反,還勤快得讓她姐來弟,不停地數叨自己的女婿太懶。照說晚上來得晚,早上可以多睡一會兒。可他偏起了個老早,去幫憶秦娥她爹給羊擦澡去了。擦了澡,還給每只羊打記號。打了記號,又給羊綁大紅花。羊們,幾乎是爭先恐後地朝前擠著要擦洗,要打記號。劉紅兵就問給羊紮花幹啥。她爹易茂財不敢說,還是憶秦娥一口說了出來。沒想到劉紅兵「哈哈哈」一陣大笑說:「我就經常給我爸玩這種遊戲呢,他是從來都識破不了的。」她娘急忙說:「你回去可不敢給你爸說噢。一說,咱家的財路可就斷了。」劉紅兵說:「放心,他們只要數字,沒人管得這麼細。即使知道,也是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把羊剛收拾打扮好,山下就有拖拉機上來了。她爹給拖拉機後邊斜搭了兩塊木板,羊們就高高興興地自己擠上去了。她娘眨眨眼睛,不無神秘地對劉紅兵說:「都靈醒著呢。又要去逛地方、吃好的了。狗日的,比人都混得美呢。」把劉紅兵惹得撲哧撲哧地直笑。

  憶秦娥還沒有走的意思,光想睡覺。劉紅兵就留下來陪著。劉紅兵在車上,是放著一杆獵槍的。來弟她男人高五福,就領著劉紅兵到後山打獵去了。他們整整忙活一天,回來才拎了一隻死兔子。連憶秦娥的小弟易存根,都笑話他說:

  「二姐夫還不如我。我拿柳條筐都扣過好幾隻兔子回來了。」

  劉紅兵就急忙問:「存根,你剛把我叫啥?」

  「二姐夫呀。」

  「誰讓你叫的?」

  「娘。」

  「你二姐知道不?」

  「不知道。」

  大姐夫高五福就教他:「一會兒當你二姐面,也叫他二姐夫。」

  「我不敢,二姐抽我嘴巴呢。」

  劉紅兵和高五福都笑了。

  高五福說:「好好聽你二姐夫的話,你二姐夫來頭可大了,能把你將來安排到縣城當幹部呢。」

  「我不到縣城當幹部。」

  「那你要幹啥?」劉紅兵問。

  「當二姐。唱主角。進省城。逛北京。」

  高五福說:「狗賊心還大得很,縣裡都看不上了。」

  劉紅兵說:「對著呢,到省城給你二姐當保鏢去。」

  這天晚上,鄉上、縣上,有人聽說劉專員的兒子來了,就都摸上溝堖來,跟劉紅兵套近乎。第二天,她娘一天做了五頓飯,還有一撥沒趕上。雖然她娘特別高興,可憶秦娥不樂意了:一家人從早到晚圍著鍋臺轉,都累得咽腸氣斷的,就招呼了一群酒鬼。

  憶秦娥就說要回省城去了。

  劉紅兵也害怕了這夥喝酒的,不是勸,而是捏著鼻子灌。再灌,他的胃就成酒窖了。他也就準備拉憶秦娥回省城了。

  走時,她娘幾乎是當著全村人的面,故意對憶秦娥大聲說:「麻利把婚結了,知道不?不小了,都不小了。我和你爹還等著抱孫子呢。親家那邊肯定也急著呢。」

  氣得憶秦娥美美瞪了她娘幾眼。

  劉紅兵倒是答應得爽快:「放心阿姨……」

  縣上來的人立馬就起哄:「還叫阿姨呢,叫娘。」

  「叫!叫!叫!」

  「叫娘!」

  劉紅兵這個訕皮搭臉的貨,端直就叫了:「娘,您老放心,我回去就給老爺子下達命令:咱結婚。給你抱外孫子。沒麻達!」

  憶秦娥就照劉紅兵脊背,狠狠揳了一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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